王匡現在有點渾身發抖。
其實,劉儉只是讓他手下的軍士在鼓聲中高聲吶喊,王匡完全沒有必要做出這麼大的反應。
但問題是,他做賊心虛啊。
他現在滿心滿腦子想的都是幾日後就切斷劉儉的後路和糧道,將劉儉和他手下的三萬兵馬置於死地,事情若是辦完了,他也就感覺輕鬆了。
可如今,劉儉突然整這麼一出……
給王匡的感覺,似乎就是自己的意圖被對方給識破了。
王匡真怕劉儉現在將手一揮,就派兵大舉攻城了。
當然,王匡過於緊張,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劉儉的兵馬就站在他的對面。
雖然只是河北的前部先鋒軍,但是王匡也能見微知著,透過這一隻兵馬,大概估計出劉儉麾下將士的戰鬥力。
韓浩先前回到河內的時候,已經向王匡彙報了自己在劉儉營中的所見所聞。
當時的王匡心中還有點兒不服氣,覺得韓浩是過於誇大了。
但是今天一看到劉儉的軍隊,王匡才知道,韓浩所言非虛。
劉儉的軍隊軍容肅政,部隊整齊,而且覆甲率極高。
特別是適才,那些士兵一起高舉兵器,呼喝“威武”的時候……
那種山呼海嘯,猶如能夠平山填海的氣勢,放眼天下,能與之比肩的部隊實在是不多。
王匡手下雖然有一支精銳的泰山兵,但是和劉儉的精銳部隊一比,可以說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對方的兵馬如此雄壯,再加上那一聲聲讓人心悸的“威武”,這讓心中有鬼的王匡更加的疑神疑鬼。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卻聽劉儉身後的士兵們再次高聲喝道:
“謝王府君借道!”
“謝王府君借道!”
“……”
隨着士兵們驟然轉換口號,王匡也有點愣住了。
他沒有想到對方的軍隊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然改口。
但這麼一改口,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先是“威武”,再是“謝王府君借道”,這兩下一連接,擺明了就是劉儉特意讓三軍將士向王匡表示感謝啊。
這事鬧的,整誤會了。
仔細想想,對方適才喊威武的時候,也不過是爲了展現軍容風貌,並不是有什麼特殊的想法。
而自己做賊心虛,狀態明顯有點失儀於人前了。
劉儉笑着對王匡拱手道:“劉儉承蒙府君如此仗義,借道相迎,故特令將士們列陣高呼,以表相謝之心,行事突然,未曾事前向府君說明,實在是我的疏忽。”
“哦,哈哈哈,河北英傑健兒之威勢,實在是令側目,饒是王某人也是久經戰陣之人,今見了將軍麾下之衆,也不由爲其容所懾,適才之間一時失儀,見笑,見笑啦。”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劉儉和王匡同時仰頭向天,發出了大笑。
然,兩個人的這份笑容豪爽背後都隱藏着深深的陰暗。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聽一道豪邁的聲音響起。
“誰家兒郎,聲勢如此震天,在我懷縣外面高呼口號,莫不是視我河內無人乎?”
隨着這聲叫喊,漸見遠處的城門之中,一名身着甲冑的半老將軍,帶領着一親衛來到了王匡等人的後方。
那名半老將軍的甲冑光鮮,頭戴獅兜鍪,身披紅色罩服,腰挎一柄長劍,雖然面容很明顯有些蒼老,但其人腰板挺直,昂首而立,精氣神不輸給年輕人。
當年討伐黃巾之時,劉儉也與此人見過幾面,雖然彼此間沒有什麼過深的交集,但劉儉是絕對不會忘記這個人的容貌的。
畢竟在大漢朝如今的名將之中,此人也是佔有一席之地。
“劉儉見過朱公。”
朱儁走到了劉儉的面前,他上下打量着劉儉,一臉的嚴肅。
少時,方聽他緩緩開口:“敢在老夫駐兵的城池之前,令將士們排兵列陣,高呼口號……普天之下,也是沒有幾個人的,你果然真是你恩師的好門生。”
劉儉表現出了一副溫文爾雅的神態,但氣勢和威儀卻不輸朱儁。
“朱公此言,折煞小輩,劉儉不知朱車騎的兵馬在懷縣,若是知曉,豈敢在朱公的面前班門弄斧乎?”
朱儁仔細地看了劉儉一會,見對方神態自若,悠然自得,心中很是滿意。
他突然露出了笑容,笑着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劉儉的手,滿意道:“盧子幹真乃是吾輩中的楷模呀,自己不但是海內名儒,名揚四海,教出來的徒弟也是這般的英雄豪傑,實在是讓老夫好生羨煞!可惜老夫自認爲也是英豪,但是與盧公相比,方方面面皆相差不少,就連這自家後輩,也是比不上的。”
劉儉忙道:“公偉公此言過贊,恕小輩萬不敢當。”
“德然何必謙虛?論威名,你現在可是遠在老夫之上啊!走走走,咱們一塊兒進城喝酒去,讓老夫好好聽聽,伱這些年在北地都幹了什麼大事。”
說罷,朱儁看向王匡:“公節,城中酒宴可齊備否?”
王匡急忙道:“早就已經備齊了,另外連犒軍之物也已經準備好了,稍後便會送往冀州軍營,公偉公儘管放心。”
朱儁道:“既然如此,德然,隨老夫入城,老夫今日要與你把酒言歡!”
劉儉衝着朱儁施了一禮,後道:“朱公恕罪,劉某如今身負統領三軍重責,率領三萬兵馬前往雒陽相助恩師平定境內禍患!”
“如今劉某人在軍中定下的約法三章,這首先的第一章就是禁酒令,如今三軍將士皆在河北境外,遵循將令,上至主將,下至兵卒,無一人飲酒。”
“劉某人身爲主將,自當以身作則,這酒宴是萬萬不能參加的!我今日若是破了戒,恐使將士們心寒啊。”
王匡聞言,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君侯,酒宴已經準備完畢,城中諸位官吏皆會隨宴,君侯若是不參加這場酒宴,只恐會使匡愧顏無地。”
劉儉向着王匡長施一禮:“公節如此恩義,實在是令劉某感動,我心甚愧也!只是飲酒之事,事關我河北將士軍心,更是關乎主將的威嚴和信譽,恕儉萬萬不能參加,我今日在此屯兵一夜,明日便出發前往雒陽。”
“待功成歸來之時,在往懷縣參加酒宴,與朱公,公節共同把酒言歡,以爲慶賀,如何?”
王匡的臉上露出了爲難之色,對此事有些猶豫。
不過朱儁倒是非常的開明,他當即說道:“德然所言甚是,身爲一軍主將,領兵在外,自當以身作則,爲三軍表率,此事然也……這也都是爲了國家嘛,公節,你我身爲一方重臣,自當以公事爲先,今晚還是先不強留德然進城飲宴了。”
說罷,便見朱儁看向了劉儉。
“德然,你且先指揮三軍在城外安營紮寨吧,犒軍之物,我等隨後便會派人送往你的軍營。”
劉儉當即向着王匡和朱儁分別稱謝,最後告辭離去,指揮三軍將士在城外安營紮寨。
望着劉儉一衆逐漸消失在自己的眼簾中,王匡似乎頗有些不悅。
也難怪,作爲一方的兩千石,肯主動邀請劉儉過境,還設宴相邀,可謂是極給對方顏面。
但自己給劉德然面子,對方卻未將自己放在眼中。
連個酒宴都不能參加,這不等於當衆給了自己一嘴巴一樣。
這讓王匡不爽。
但是爲了日後的大計,他也是將這口氣忍了。
朱儁與王匡一起屯軍在河內也有一段時間了,對於此人還是頗爲了解的。
他知道王礦這個人心狠手辣,而且有點兒小心眼兒。
劉儉不進城赴宴這件事肯定會給王匡心中留下疙瘩。
於是,朱儁主動做和事佬,在王匡面前給劉儉說情。
王匡雖然心中不悅,但表面上也是做出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算是給了朱儁這個薄面。
畢竟在河內駐兵,王匡很多事對朱儁還是有依賴的。
隨後,王匡又向朱儁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王匡說,最近白波軍對於三河各地的騷擾非常頻繁,而且聽聞他們與黑山軍似乎正在暗中聯繫,且現已有一隻兵馬進駐到了河內。
王匡希望朱儁能夠親自率兵前往,平定這支進入到河內境的白波軍。
白波軍的勢力強大,在太原以及三河之地極爲強盛,別說是一般的太守了,就算是牛輔昔日拿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
故而對於王匡的請求,朱儁非常理解、支持。
他當即答應王匡,立刻收拾兵馬前去平定境內的白波軍。
王匡見朱儁答應出兵,心中鬆了一口氣。
畢竟有朱儁留守在此,很多事兒他回頭是不方便乾的。
比如派兵斷劉儉的後路……
但是王匡萬萬沒有想到,在昨日晚上,他的從事韓浩已經暗中聯繫了劉儉……
經過了一番思想上的鬥爭,將劉儉與王匡進行對比,韓浩終於決定給自己換一個主公。
這當中,除了保全自己家族的聲望之外,也主要是韓浩在劉儉的軍中,見識到了劉儉的能力。
有些事不是靠嘴來說的,是要用眼睛去觀察的。
劉儉治軍的本事,給韓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有劉儉這樣的能力了。
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傻子。
如果能找一個給自己好前程的老闆,那還爲什麼非要在一個本事不濟的人手下混日子呢?
韓浩算是終於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