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這麼一說,似乎還真有些道理。”
鍾文摸了摸鼻子,苦笑着道,“連我都忍不住要開始同情你了。”
“你很不錯,有雷霆手段,又有菩薩心腸,還能讓天道吃癟。”
天眼教主看他的眼神滿是慈祥,其間隱隱透着一絲讚賞,“倘若本座的子女都如你這般,又怎會發生當年的慘劇?”
“臭老頭!”
鍾文皺了皺眉頭,對他的這番表述頗爲不爽,“少來佔老子便宜!”
“本教灰塔之中佈置有自毀陣法。”
天眼教主並不理他,只是自顧自道,“本座原打算將之引爆,與你們幾個同歸於盡,如今看在你和林丫頭的面子上,也就免了吧,你我過去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
臥槽!
這一番輕描淡寫的話語,直聽得鍾文嘴角抽搐,眼皮狂跳,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沒能站穩。
聽天眼教主的口氣,若非自己和林小蝶表現得重情重義且實力不俗,令老祖宗生出了惜才之心,此刻對方怕是早已引爆灰塔,和自己等人來個魚死網破。
能夠被當世至強者視作最後的殺手鐗,爆炸的威力自是不難想象,即便鍾文有辦法躲進神識世界,卻也絕對來不及保護南宮靈和太一等人。
一念及此,他不禁心有餘悸,暗道好險。
就在此時,天眼教主突然擡起右臂,手掌顫顫巍巍地伸入懷中,不知在掏些什麼,直看得鍾文眼皮一跳,本能地向後連退數步。
“本座在南宮丫頭的房間裡設有禁制,若是硬闖,她定要性命不保。”
不料他卻從懷中取出一塊造型獨特的木片,緩緩舉在半空,“這是解開禁制的鑰匙,你拿去罷,時間緊迫,再拖下去,她怕是要完成融合了。”
“如今這灰塔已經殘破不堪,你又快要翹辮子了。”
鍾文並未伸手去接,而是運轉六陽真瞳,對着木片上下打量了片刻,這才緩緩問道,“就算南宮姐姐真的融合了天眼冠,以我的實力,完全可以直接摧毀灰塔,還她自由。”
“蠢貨,灰塔不過是一棟建築,如何能困得住她?”
天眼教主有些吃力地說道,“真正無法離開這裡的,是天眼冠。”
鍾文面色微變,卻是沉默不語,並未打斷他說話。
“天眼冠乃是父親以內人的屍骨爲原料,用獨門秘法煉製三年而成,非但擁有不可思議之威能,更是已經生出了一絲自主意識。”
天眼教主接着又道,“它是絕對不會離開此地的,一旦南宮丫頭融合了天眼冠,便不得不屈從於這股意識,從此只能在灰塔附近活動,再也無法走遠。”
“老頭……”
鍾文臉色一變,眸中靈光閃動,沉默片刻,突然開口道,“這股意識,該不會是你老婆的吧?”
“或許是,或許不是。”
天眼教主模棱兩可道,“南宮丫頭和天眼冠契合度極高,本座勸她融合此寶,正是想要一探究竟。”
“勸?說得好聽!我看是強迫纔對吧?”
鍾文眸中閃過一絲怒色,冷笑着道,“好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爲了一己之私,竟然不惜犧牲一個年輕姑娘的終身自由!”
“瞧你說的。”
面對他的斥責,天眼教主一臉平靜,沒有半點羞愧之色,口中振振有詞道,“一個是我老婆,一個是不知道相隔了多少代的後輩,這樣選擇豈非理所當然之事?換作死的是南宮丫頭,現在只需要殺了我老婆就能讓她復活,你會猶豫麼?況且本座也並沒有殺她的打算。”
“你說得好有道理。”
鍾文被他駁斥的啞口無言,好半晌才訥訥地答道,“爲什麼你的話聽着邪門,卻總是讓人難以反駁。”
“這就是年長者的智慧,學着點。”
天眼教主呵呵笑道,“居然還有閒情在這裡陪本座聊天,你不着急救人了麼?”
“適才你說天眼冠擁有一絲自我意識。”
鍾文並未回答,而是莫名反問道,“這件事情南宮姐姐是否知曉?”
“她既然可以動用天眼冠的力量。”
天眼教主略一沉思,緩緩答道,“想來是能夠感知到這股意念的。”
“是麼?”
鍾文臉上的表情突然有些複雜,口中喃喃自語着,過了片刻,突然接過天眼教主手中的木片,湊到眼前細細觀察了起來,“原來她知道。”
“林丫頭也好,南宮丫頭也罷,再加上你這個怪物,一個時代竟然誕生了三個妖孽,此乃人族大興之兆。”
天眼教主臉上的疲憊之色越來越濃,聲音也漸漸衰弱了下去,彷彿隨時就要嚥下最後一口氣,“就讓我這個當祖宗的聊表一番心意罷。”
“噗!”
話音剛落,他也不知從哪裡涌出來的力氣,右手突然狠狠插進自己心口,手腕轉動個不停,彷彿在找尋着什麼。
詭異的是,分明被捅破了胸膛,傷口處卻乾巴巴的沒有一滴血液流出。
片刻之後,他緩緩抽出右手,掌心之中,竟然飄浮着三顆水滴形狀的金色珠子,明光爍亮,璀璨奪目,猶如三件無比珍稀的藝術品。
而他身上的氣息卻再度暴跌,臉上的皺紋居然完全消失不見,顯露出一張俊秀不凡的臉龐,看上去不過四十來歲,哪裡還是那個垂垂老者?
這位人族始祖的體質竟是異於常人,體內能量越弱,反倒越顯年輕。
“本座的肉身乃是父親以自身精血爲引,以龍、鳳、麒麟等衆多神獸的血肉皮毛爲材料創造出來的,遠非後世螻蟻所能匹敵。”
做完這一切,天眼教主彷彿已經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聲音細若遊絲,幾乎難以聽見,“而這三滴始祖心血,更是本座體內最爲純粹的能量精華,反正我大限已至,不如就送給你們三個了罷,吞服即可,應該會有所裨益。”
“心血?”
鍾文聞言一愣,脫口而出道,“這不是靈獸纔有的東西麼?”
“你以爲人族是什麼?”
天眼教主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
“這玩意兒。”
鍾文毫不客氣地接過三滴始祖精血,湊到鼻端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來,口中還不忘賤兮兮地質疑道,“該不會有毒吧?”
“待本座死後。”
天眼教主並不理睬,而是話鋒一轉,用虛弱到了極點的嗓音說道,“可否將我和天眼教徒的屍身火化之後撒在塔底?內人的衣冠冢就在那裡,找起來並不困難。”
“你將小蝶傷成那樣,我原本是打算把你們統統都煉成屍種,作爲進攻神女山的炮灰。”
鍾文想了想道,“看在這三滴心血和那塊木片的面子上,就放你們一馬,這件事情,我答應了。”
“哦?”
天眼教主臉上不禁流露出詫異之色,愣了半晌,突然吃力地笑了起來,“好險好險!”
“可還有遺言?”
鍾文凝視着他的眼睛,輕聲問道。
“本座痛恨天道,痛恨子孫,痛恨肉眼所見的一切生靈。”
天眼教主雙眸半閉,氣若游絲,“這數百年來的每一天,我幾乎都是在仇恨中度過,可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能完成復仇,是不是很可悲?”
“因仇恨而活,又何嘗不是一種活法?”
看着他的雙眸漸漸閉合,鍾文心中莫名傷感,沉吟良久,突然由衷地感慨道,“死在人族後輩手中,又何嘗不是你最好的解脫?”
“是啊,終於可以解脫了。”
天眼教主雙眸緊閉,嘴脣微微一動,氣息已然無法聽見,“謝謝!”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座灰色尖塔,巍然挺立,高聳入雲。
目光四掃之下,他可以清晰地看見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正懸立於灰塔之上。
左側的男子身材魁偉,肌肉發達,神情頗爲剛毅,周身散發着無法形容的強悍氣息。
右側的女子生得傾國傾城,嬌豔動人,光潔如玉的瓜子臉上,一雙美麗的眸子正散發着燦爛的淺黃色光芒,緊緊裹在身上的白色布條將她本就曼妙的身材襯托得愈發出衆,如絲如瀑的長髮垂及纖腰,遠遠望去,恍如天仙下凡,美得令人窒息。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塔上二人同時轉頭看向這裡,齊齊揮舞着手臂,臉上洋溢着溫暖的笑容。
看見兩人的瞬間,天眼教主鼻子一酸,心臟不可抑制地咚咚亂跳起來。
“父親,阿苒!”
他張開雙臂,朝着兩人所在的方向大步而去,眼淚猶如決了堤的大壩,止不住地傾瀉下來,聲音嘹亮而激動,再也沒有虛弱的感覺,“我好想你們!”
明媚的陽光照射在熱情相擁的三人之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自塔頂一直蔓延到無盡的遠方。
這一刻,極北之地的空氣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