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已經坐了兩個人,秦洛和於墨白。
秦洛已經基本恢復,於墨白就像是秦洛的伴生人,隨着他的恢復,他的狀態越來越好,已經到了跟溫澈差不多的水平,可以順利交流,甚至可以保持正常的生活、控制自己的緊張情緒。
他跟來,是爲了不時之需。
直升飛機到機場,再轉包機到日本。
秦清太累,在飛機上睡了一覺,被秦洛叫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姐姐,墨白搜索到信號了。”他低聲告訴她。
“在哪兒?”秦清微微坐直。
“高野山。”
秦清鬆了口氣。
他們在國內嘗試過不下十次搜索紀錚跟她的通話地點,每次都在變,直到最近,位置基本定在日本。
但隔着千山萬水,他們總也找不到具體信號,所以在大展完畢,綜藝還沒開始前,秦清決定帶着秦洛和於墨白到日本一趟,嘗試找紀錚和秦牧回來。
她其實猜到過幾個地方,一個就是他們之前去的長野縣,一個就是和歌山縣。
在長野縣,他們遇到過那位所謂賀晟的哥哥,而從日本回來後不久,紀錚最後一次去的地方是和歌山縣,而高野山,就在和歌山縣的東面。
從大阪機場到和歌山縣很近,車是早就好的,秦清有駕照方便,所以她開車,秦洛試着用手機跟紀錚聯繫,並不告訴他他們來了,只是爲了方便於墨白定位到他們的準確地點。
高速路處在山間,深秋的霧氣有些大,加上限速,他們開的並不快,但也在快中午的時候,到了高野山腳下。
零零散散的,有昨天登山,今天徒步的人慢慢從山上下來。
他們放好行李,吃過飯,跟着下午徒步的民衆一起上山。
秦洛和於墨白都是沉默的,秦清卻像是輕鬆,跟兩三個當地登山人聊着天。
兩位老人都六十多歲,精神矍鑠,每年都會來登高野山,祈福祝禱。
“山上的寺廟,夜裡是可以住的,不過最近不行。”老爺爺真把秦清當遊客,笑着介紹。
“爲什麼?”
“每年深秋的時候,在日本的幾大家族,都要來拜祭他們的先祖。高野山是弘法大師開創的,山上有幾大家族名人的墓地,他們來拜祭的時候,會在寺廟裡住上一兩天,這時候,通常寺廟就不對外開放了,只能住在山上的民宿客棧。”老爺爺解釋。
“民宿客棧也是很不錯的,住在寺廟反而貴,還要提前預約。”老奶奶熱心給秦清塞一張名片,告訴她他們常住的那間,距離寺廟近,可以提前預約試試。
秦清謝過,跟他們打個招呼,慢下來,跟秦洛、於墨白再次確定紀錚所在的位置。
距離越近,地點越明確,於墨白已經清晰定位到,紀錚就在金剛峰寺裡面。
秦清讓秦洛暫時預定兩個民宿房間,而後三人加快腳步,朝着金剛峰寺去了。
即便如此,他們抵達寺廟的時候,也已經是晚上,雖然寺廟依舊對外開放,但秦清還是帶着兩人去民宿裡住下。
“明天早晨再進寺廟,今天晚上都好好睡一覺。”
於墨白是離不開秦洛的,所以他帶着他住一個房間,秦清住另外一間。
“姐姐,半夜有什麼事,及時來找我。”
兩個房間挨着,秦洛還是不放心,睡前叮囑她一句。
“好!”
秦清笑着應下。
然而,一個小時後,她悄悄離開了民宿,朝金剛峰寺去了。
高野山有個項目,叫夜遊金剛峰寺。
或者是深秋的緣故,山上極冷,夜遊的人不算多,依稀在紅色的燈籠裡能看到人影罷了。
秦清也不着急,扮作來遊玩兒的人,在寺廟外徘徊着。
其實,她一進來,就看到有特殊的穿着統一黑色西裝的人在寺廟後院外圍轉悠,這些人目光幽冷,行爲刻板,一看就不是遊客,應該就是老爺爺說的幾大家族的人。
她本以爲已經天黑,那些人必定已經睡下,她得想想辦法,趁着半夜進去,誰知繞到第二圈,突然看到裡面走出一隊男人。
這些人統一穿着黑色和服,面容肅穆朝着墓園的方向去了。
她略作猶豫,不遠不近的,悄悄跟上去。
墓園就在金剛峰寺出去的半山腰上,秦清其實上過一次高野山,知道山上墓園裡有道門,據說跨過這道門,就是陰陽兩隔,背後常年瀰漫着白霧的地方是陰間,前面是陽間。
依照她的認知,半夜祭祀,怎麼看都有些奇怪,可這些去祭祀的人卻沒有半點兒害怕的意思,低頭默默走着,越走,越偏僻,連秦清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他們卻好像沒有聽到,各自捧着東西,走進了那塊墓園裡。
山霧中,墓園像是有鬼影重重,她跟着跟着,就發現自己像是跟丟了,剛剛的那些人消失在霧中,而她居然只能看到一道山門立在那裡!
山門裡,有隱隱的歌聲傳來,那歌聲聽起來有些詭異,但出奇的好聽,像是鳥兒在鳴叫,像是……
秦清曾經聽過,兒時阮含珠唱給她的兒歌。
她不受控制的朝着那道門走過去,眼看着就要跨國門檻,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捂着她的嘴,強行把她拉了一把。
眼前的霧氣陡然散去,秦清恍惚間看到一道黑色的鬼影扭曲變形,猛地從那道門裡消失,然後她的世界,瞬間回到了金鋼峰寺滿是紅色燈籠的寺外。
“誰!”
她下意識轉頭,就看到了站在身後,神色緊張的紀錚。
秦洛帶着於墨白和秦牧、孟胥站在他身邊,除了孟胥,其他人同樣面色緊張。
秦牧上前,擡手就在秦清額頭上拍了下。
肌膚的溫暖,讓她又看到一副場景,是那些祭祀的人一個個面無表情的走進陰陽門的時刻!
“啊!”秦清倒吸一口氣。
“清姐,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快走。”紀錚沒讓她發出聲音,說完,就給秦牧打了個眼色。
而後,她眼前憑空出現了一道黑色的門,紀錚扯着她進去,等到秦清再睜開眼,人,已經站在家裡。
這種情況大概連秦洛和於墨白都沒料到,茫然四顧了幾圈,但誰都沒有顯出過分的驚訝。
甚至連同秦清,都在穿過那道門的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身上奇怪的事情,秦可命運的改變,甚至包括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過程,似乎都有了解釋。
“哥,你到底是誰?”她擡起頭,望着眼前一個一個的人。
秦牧輕聲咳嗽兩聲,臉色又有些發白。
孟胥蹙眉,給他倒了杯熱水。
秦牧接過水喝了兩口,看了看紀錚:“讓他給你解釋吧。”
紀錚想了想,掏出手機,調出那個秦清一直玩兒着的‘種田的兒子’的遊戲。
“清姐,這就是我們上輩子的故事。”
秦清曾是個富商的女兒,像這輩子一樣,她有哥哥、有兩個弟弟,其中一個就是秦洛,另一個其實是於墨白。
他們住在青雲山下,哥哥和兩個弟弟分別在十歲、八歲的時候,被青雲山上的仙人選中,入山修行。
她本就在家中受寵,家裡沒了其他人,她成了爹孃最大的寄託。
十歲那年的冬天,她上山看望哥哥,下山的路上,撿到了差點兒凍死在半山腰的紀錚。
紀錚自稱青雲山外家弟子,其實是皇族庶出的第七子,因出生時天降流火,被認爲是不祥之人,送到青雲山自生自滅。
秦家父母心善,收養了紀錚。
而紀錚就在秦家養精蓄銳,借用秦家的錢財,擴充自己的勢力。
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五年後,宮中大選,老皇帝爲了打仗,爲了得到秦家的錢財,強行把剛剛十五歲的秦清接進宮裡,封了皇后!
紀錚悲痛欲絕,集結勢力,揮師京都。
老皇帝驚嚇之下暴斃而亡,幾個皇子紛紛出逃,反倒秦清留在宮中,帶着何庸將軍抵抗紀錚。
但終究寡不敵衆,被紀錚闖入皇宮,也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他是爲了救她而來。
後來的事情,其實跟秦清夢裡的差不多。
紀錚想盡辦法想要娶她,但天下不定,秦清是太后,何庸又對她虎視眈眈,幾番折騰,爲了安撫何庸,秦清答應下嫁。
出嫁當天夜裡,她藉着圓房殺了何庸,而後自刎。
紀錚在京都聽聞消息,吐血而亡。
三人都帶着不甘,卻因爲何庸死纏着秦清,甚至在最後一刻強用邪術留住秦清的一魄,導致她無法走奈何橋,一直在酆都城內徘徊。
至於紀錚,爲了等秦清,心甘情願的跳入了忘川河。
秦牧、秦洛、墨白三兄弟幾經坎坷,找到他們三個的魂魄,將他們三個投入這個世界,秦洛和墨白在投入秦清過程中受到重創,靈魂不安,以至於忘了許多事。
而秦牧雖沒有受傷,爲了在這裡給秦清補全魂魄,也頻頻受傷,幸而有孟胥隨時跟在身邊,而秦清則有紀錚隨時替她穩固魂魄,才保證幾人都沒有出事。
至於這次高野山,也是秦洛和紀錚的確跟那筆非法生意有關,他們來處理的。至於那筆非法生意是誰做的,秦清猜也猜到了,必定是何庸轉世。
不過就在剛剛,他們讓他的後人,親自把他送回酆都城了!
想必此時,何庸已經走上奈何橋,轉世去了。
“那,我們呢?”
秦清看看四周,才發現,自從回來,桂芬阿姨、丁香阿姨就都沒有出現。
“這本就是虛幻的世界,或者說,是平行世界,包括你自以爲被車撞死的那個世界,也一樣都是我們爲了找回你的魂魄創造出來的。所以現在,我們也該回酆都城了。”紀錚握住她的手,在她脣角輕輕親了下。
“清姐,這回,我們一起走奈何橋,誰也不會忘記誰。”
“好。”
世界輪迴,秦清再睜開眼時。
青山幽幽,明月郎朗,她正穿着前世那身青衫,依在紀錚懷裡,看秦洛和於墨白舞劍,聽秦牧於樹上吹簫,孟胥於樹下彈琴。
前世種種,恍若黃粱一夢。
後來的後來。
秦清聽那個所謂的系統,其實只是一直跟隨她的青鳥神獸說起過。
那個世界的秦可成了時笑編劇,代替她參加了那檔綜藝節目,邵之雍果然還是個狗男人,真正上演了一場追妻火葬場的戲碼,不過好歹是追回了人,兩人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至於白慧懿,上演的是先婚後愛的故事,跟顧慎言幾經波折,共同經歷了些磨難,也安然度過了後半生。
喬翹當上了策展人,跟孫越結了婚。
周耀東最終幹掉自己的侄子,娶了谷朵。
蘇銘偶然間與陸梔子結緣成了一對兒。
寧言一生都在爲女權奮鬥,和趙亞楠成了長長久久的閨蜜。
諾諾的病漸漸好轉,雖然沒有治癒,但在趙亞楠和溫澈的幫助下,也最終成了位畫家。
其餘零零總總,青雲山下的世界仍然在不停的運轉,只有青雲山,自秦清他們從酆都城,到奈何橋走了一遭回來,就再也沒變過。
時而她也會覺得無趣,扯着紀錚下山走走,看看人間的變化。可時間久了,才發現人生數年,不過如此,生死也不過都是一瞬間的事情,沒什麼太值得在意的。
所謂黴運,未必都是黴運,所謂幸運,也未必便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