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默契地看屋頂,看椅子,就是不敢瞧一眼縮成鴕鳥的小弟子。
今夜頻繁擾仙君的好事,一會兒指不定是什麼疾風驟雨。
子時一刻,牀榻上的冷千楊變成了竹竿精,伸直手臂蹦跳着出了門。
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來了!
蘇青之緊隨其後提着裙襬小跑着,心裡狂喜。
這條路正是通往攬月洞府的,今夜他肯定要進洞,追查大業要有突破口了!
一步,兩步,兩人腳尖輕點蹚過冷月泉,走到了那顆靈樹下。
蘇青之搓搓手剛摸到樹幹,脖子就被人掐住了。
“大膽賊子,敢擅闖聖地,我殺了你!”
冷千楊機械地轉動着腦袋說。
我是你的小寶啊,你竟然要謀殺親夫?
此時他意識不清,可得小心應付,先保住狗頭要緊!
蘇青之吃力地頂着舌尖說:“不翻湯,我會做不翻湯!我是小寶!”
不翻湯?
這個名稱十分耳熟,到底是哪裡聽過?
冷千楊的手漸漸鬆開,陷入沉思之中。
“不翻湯,你給我做!”
他忽然帶了幾絲興奮,呆萌地說:“是孃親最愛的不翻湯,我要喝!”
這個竹竿精轉身就走,直奔目的地而去:膳房。
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個苦差事。
孃的,還得給你做飯吃,伺候你。
蘇青之在膳房裡忙乎,這人坐在椅子上等着開吃,乖得不得了,眼睛純的如山間的清泉。
“千楊,你幾歲了?”
蘇青之被他奶萌的眼神看的心軟成了漿糊,輕輕地說。
“六歲。”
冷千楊回答的又快又好,樂此不疲地舉着紙鳶在蘇青之身邊跑來跑去。
“哦,飛起來了嘍!”
六歲的仙君真淘氣,你的黑爪子已經在我衣袍上畫了無數個小鳳爪了。
“好了,來吃。”
瓷碗燙的人手忙腳亂,蘇青之正要尋面巾來墊着發現碗不見了?
“千楊自己來端。”
蘇青之一把拉過他的手,又紅又腫,邊緣處燙起了幾個水泡,觸目驚心。
“真是傻瓜,這碗很燙的,你看都紅了!”
她心裡說不出的焦躁和心疼,帶了幾分埋怨說。
“你不是我孃親。”
六歲的仙君紅着眼眶,將頭恨不得低進塵埃裡。
蘇青之眉頭微皺想到兩人說起花婆婆的時候,他說過的一句話。
“不是每個孃親都愛自己的孩子。”
與他相識這麼久,關於孃親不曾提起過隻言片語,只怕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涼了就不好吃了,快吃。”
蘇青之摸了摸他的腦袋,吹了吹碗裡的熱湯。
她這個時候會說:“一個累贅也配,別以爲你裝病我就會給你!”
“我是一個垃圾,累贅,只配去死。”
冷千楊的眼神無比的絕望和悲涼,忽然泛起一層血色。
“只配去死!”
“垃圾,只配去死!”
“咳咳!”
蘇青之被掐的喘不過氣,結結巴巴地說:“千楊,你冷靜點!”
眼前的男人嘶吼着,蒼涼的眼神裡泛着血色啞聲說:“給我說,你只配去死!”
“說,你是累贅!”
這個男人又發瘋了,他以前到底經歷過什麼?
“給我說!”
蘇青之艱難地頂着舌頭說:“小..寶,小寶!”
他烏黑的眼眸一顫,艱難地歪着腦袋說:“小寶?”
“對,我是小寶!”
“蘭葉玉簪,我送你的,我們是一對!”
蘇青之忍不住抱住他,溫柔地摩挲着他的背說:“千楊,你是皎皎明月,謙謙君子,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東西。”
“小寶,陪你。”
“小寶。”
呆滯的仙君一遍一遍的念着這個名字,口齒間的無邊苦澀忽然有了一絲甜。
他抓起桌上的竹筷沾着炭灰,在案几上一筆一畫認真的寫着:小寶。
“小寶。”
冷千楊只覺得心裡空着的那片黑洞有了光亮。他修長的手指摩挲着這個名字,眼神恢復了清明。
“千楊,你醒了!”
蘇青之蹲在他旁邊,眼角眉梢都帶着欣喜。
下一秒她就被人緊緊的攬在懷裡,七子香縈繞在鼻尖,他的肩頭劇烈地顫動着,抱着自己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靜默許久,只聽得到燭火發出噼啪的聲響。
“千楊,你不是垃圾,累贅,你是我心裡的大英雄。”
蘇青之摩挲着他的腰一下一下,輕輕地說:“是我心裡的君子。”
良久之後,冷千楊的情緒終於平復,頭埋在她頸窩啞聲說:“我沒事。”
你差點都要殺人了還叫沒事?
這種尷尬和難堪的時刻,換了我估計也會說沒事。
蘇青之也不戳穿,附和着說:“那我給你重做一碗,等着。”
“一把細粉,半碗高湯,一杯清水,五錢豬油,一勺五街巷口老陳家的醬油,撒一把蛋皮,配上一個楊老二家的芝麻燒餅。”
她一邊唸唸有詞一邊按着配方開始做,不時回頭看一眼案几旁的仙君。
這人單手托腮在傻笑什麼?
你是三界男神,不是三界大傻子!
“不許笑!”
蘇青之板起臉,掄起鍋鏟呲了呲牙。
身後的笑意戛然而止,沒有了任何響聲。
仙君又在鬧什麼幺蛾子?
她再一次回頭就呆住了。
案几上用瓜子拼一個豬頭是什麼鬼?
豬頭旁邊還畫個我的腦袋是幾個意思?
你這麼皮,你叔父知道麼?
“再畫不給你做了!”
蘇青之氣鼓鼓的威脅着,再一次板起臉厲喝道。
熱氣騰騰的不翻湯端上桌,仙君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忽然紅了眼眶。
這不是夢,是現實。
孃親棄自己於不顧,可是小寶不會。
他舉着筷子,手臂顫抖着,只覺得眼睛無比酸澀,眼角那顆晶瑩的淚珠滴進熱湯裡。
“不許看!”
漲紅臉的仙君微微側過身子,用衣袖擋住了臉頰。
“我在門口等你,你慢慢吃。”
蘇青之識趣的坐在膳房門口的石階上,開始賞月。
“仙君大人,我給你唱首小曲。”
“紅紅的美人臉,淡淡柳眉愁,飛針走線荷包繡,相思在心頭,風兒清...水長流..哥哥天邊走,自古美女愛英雄,一諾千金到盡頭。”
語調沙啞中帶着幾分清麗,像是帶着鉤子直往人心裡鑽。
冷千楊眉間微動,忽然祭出古琴,照着曲調彈起來。
琴聲婉轉悠揚,如淙淙清泉聽得蘇青之如癡如醉。
一曲終了,她幾步跳到冷千楊身邊一臉崇拜地說:“你真是天才!竟然憑着歌聲都能彈得如此精準,好厲害!”
得到表揚的仙君俊眉一挑,沒好氣地說:“虛僞。”
“真的好好聽!”
蘇青之秒變星星眼,眨呀眨,笑嘻嘻地說。
“此曲何名?”
仙君緊追不捨地追問道。
“贈千楊。”
蘇青之脫口而出,作死地補了一句:“表哥說提神醒腦效果不錯,李野說聽着像冷原小調,你呢,你覺得如何?”
哼,說是贈我的,你到底還給多少人唱過!
“給你一日時間,彈一百遍,彈不會,我拿李野是問。”
仙君用上好的絹布擦拭着琴絃,微微掀了掀眼皮。
“啓稟仙君,白神醫剛纔醒了!”
淡藍色的靈蝶亮起來,忽然又垂下頭嘆了口氣。
“又被花夫人吊着打暈了,聽聞姜雲國的陶郡主與花夫人交好。”
蘇青之暗了暗劇痛的眉心:山中有二虎,一大和一小。
所以,我這是又得去求那位小母老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