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七夕時,姑遙城裡華燈初上,人流如織。
萬劍宗的弟子亦步亦趨地跟在陳舟身後去看毒藥組合第八十八場的三界巡演會。
“你說咱們掌門場場不落地看,是去看演出還是看人?”
“小點聲,叫他聽見了免不了又罰你去洗臭襪子。”
隊伍最末端的兩位弟子低聲嘟囔着,心照不宣地眨眨眼睛。
咱掌門真是個怪人。
弟子入門比武會試前五名的獎勵是一張魔界聯誼會的入場券。
找不到合心意的魔界姑娘就不準回宗門,直到找到爲止。
成婚之日,他無論多忙身在何方都會親自前來慶賀,送上大婚賀禮。
把仙魔一家親的準則從頭貫徹到腳。
兩人正左顧右盼,就見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掌門停住了腳步。
前方疾馳而過的正是仙君的金鑾香車,薄紗低垂隱隱透出裡面的纖細身影。
“懷玉!”
陳舟持劍飛起,擋住急行的馬車掀開簾子就大失所望。
馬車裡坐着的是蘇青之生的一雙兒女,十歲左右的模樣正在翻花繩玩,兒子天天眉眼冷峻,女兒年年恬靜大方,見到陳舟皆是大喜過望。
“孩兒見過義父!”
兩人各抱一條腿,揚起小腦袋望着陳舟,活像兩個小掛件。
“你娘真是不像話,就派這麼幾個人跟着,別人要是拐跑你倆怎麼辦?”
“天天,你要保護姐姐可知道?”
“如今這世道壞心思的男人很多,很危險。”
陳舟板着臉下了馬車,抓起兩個孩子放在自己肩頭。
“騎大馬嘍!”
“舉高高嘍!”
年年坐在陳舟的肩頭樂的手舞足蹈,輕快地搖晃着腳尖。
“阿姐,爹說了要端莊守禮,笑不露齒。”
天天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看了眼自家姐姐說道。
“迂腐教條。”
陳舟不悅蹙眉,手臂輕揚將天天向後一拋喝道:“接着。”
“咱們天天又失寵了?
“老實孩子就是哈哈,好玩。”
陳舟身後的衆子弟們緊張地接住空中小飛人戲謔一笑議論道。
“我爹說了,女子出行在外須謹言慎行…”
“我說的不對嗎?”
“你們笑什麼?”
“我後悔出來玩了,我要回家找我爹。”
天天漲紅臉不服氣地嚷嚷着,眼眶泛起淚花,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他此時在據理力爭不想哭,可這眼淚就是不聽話。
都怪孃親懷着自己的時候天天去茶館裡聽有情人分道揚鑣,肝腸寸斷的話本子。
落下這麼個丟人的毛病,一吵架就哭。
“我爹說了,大丈夫頂天立地...嗚嗚。”
天天側身站着掩面哭泣,就發現自己嘴裡被塞了根糖葫蘆。
“以後別與人吵架,直接打。”
陳舟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條縫,心情愉悅地勾起脣角邪魅一笑。
“哇,義父笑起來好好看!”
“義父最帥不接受反駁。”
年年拍手稱讚,手掌拍腫了都不捨得放下來。
孃親真是沒眼光,自己的爹看着兇脾氣還不好,到底看上他哪了?
十八般武藝,也沒見他變出朵花來,唉。
毒藥組合的演出如火如荼,陳舟發現自己忽然成了矚目的焦點。
“陳掌門,我這裡有壇埋了三十年的鬆苓酒,孝敬您的。”
說話的弟子儒雅俊俏,話對着陳舟在說,眼睛卻偷瞄了年年兩眼。
“滾!”
不悅的陳舟手心的小黃球砸在少年身上將俊俏的弟子炸成了一朵黑煤球。
“陳掌門,一等靈品暖玉,我從狐妖嘴裡奪來的,孝敬您。”
幾秒後,又一位不怕死的弟子湊了上來。
“滾蛋!”
現場以年年爲中心硝煙四起,瀰漫着一股刺鼻的榴蓮味道。
……
陳舟紅着眼盯着頻頻來搭訕的年輕弟子跟看殺父仇人似的。
他餘光瞥見年年小臉慘白,兩隻肉乎乎的小手緊捏在一起,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念念,1號男子有點駝背,領口有女人脣印是渣男。”
“2號,看着人模狗樣,可是他抖腿,嘴裡一股蒜味味兒。”
......
“好男人首先要武藝非凡能保護你,話少的太悶,脾氣不好的更要不得。”
“能說會道的保不齊是個花心大蘿蔔,摳門的太小氣,太大方的又都是些敗家子。”
“廚藝要比我好,琴藝要比得過你爹纔算勉強合格。”
他如老父親一般將擇婿標準說了半天發現念念雙手捧腮一臉崇拜。
“義父,你快生個兒子吧,我預定了。”
念念語出四座,驚的後排方瓊手裡的大橘子咕嚕嚕地滾落在地翻了個跟斗。
眼前的小女孩歪着腦袋,一雙丹鳳眼秋水盈盈說不出的嬌柔動人。
陳舟腦袋轟的一聲,好像透過她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過往的畫面一幅幅從眼前閃過,晃得人眼花。
“陳舟舟,你來救我啦!”
寒冰秘境裡,蘇青之鼻尖凍的通紅,眼睛亮如星辰。
“陳舟舟,你來了!”
靈山被人圍攻的蘇青之滿身是血看見自己猶如荒漠裡的人看到了甘泉。
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耳畔邊只剩那句餘音繞樑的陳舟舟。
“義父,有件事我想尋你拿個主意。”
“我孃親不知得了什麼怪病,經常下不了牀。”
“爹爹如今都快成了魔界的代班領導,一言不合就拿硯臺砸人,誰見了都怕。”
“我問了他幾次孃的病情都不肯說,真是愁死我了。”
年年將積壓在心裡的煩心事竹筒倒豆子說個不停,長吁短嘆着用手指勾了勾髮尾。
“小毛病,我幫她找點藥。”
陳舟聽的臉皮發燙耳垂連帶脖頸都僵硬無比,含糊地應了沉聲說道。
“我就知道義父一定有辦法的!”
“你兇人的時候都比我爹好看十倍,就是經常心情不好。”
“懷玉是我孃的小名對不對?”
“你叫她小名的時候,心情好像特別好。”
念念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陳舟的衣袖討好一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陳舟低垂眉眼遮住眼底的那絲黯然摸着酒壺頓了頓。
“你娘沒出息,你可別學她。”
他心裡百轉千回,視線掃了掃念念腰間的那塊暖玉。
年年餘光瞥見他的目光頻頻看向自己腰間的暖玉,皺起眉頭捧着暖玉仔細看了看。
“孃親很是珍重這塊暖玉,我求了許久她才允我戴一會兒。”
“咦,原來這暖玉里有個划船的少年呀?”
念念拿着暖玉摩挲着,就被陳舟一把奪過收進衣袖中。
這孩子聰明的叫人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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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深埋心底的往事在他心裡翻滾、燃燒着,腰間的酒壺灼燙無比。
“念念,義父自創了一套新劍法,我練給你看,走。”
他不由分說拽着年年就走,御劍飛起長驅直入進了虛竹峰。
念念心裡雖詫異陳舟突然的舉動,瞬間又被新劍法吸引了注意力。
山腰處的玉蘭樹迎風招展,空氣裡隱隱帶了幾股甜香沁人心脾。
萬夜低垂,月華如水,陳舟持劍在手舞的瀟灑肆意,身姿矯健如游龍在天際間翱翔跳躍。
高大的身影挺拔俊美,隨着他劍法的舞動,腰間酒壺上掛着的小鐵環釘釘作響。
他不時回望一眼站在樹下的小女孩,小虎牙忍不住跳出來蹦了蹦。
當第五十次回眸時發現樹下突然不見了人影!
“年年!”
陳舟心神大亂,收劍在手大步奔跑着跑回樹下就呆住了。
巍峨雄偉的玉蘭樹後探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襲青衫包裹着她瘦弱的身材,瑩白如玉的肌膚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水光,柔情似水的丹鳳眼迷起帶了幾絲慵懶。
“開眼了吧?你義父可是三界當之無愧的劍聖。”
蘇青之摟着女兒的肩膀自豪地拍拍胸脯說道。
“陳舟舟,這套劍法老帥了,叫啥名?”
她嘴邊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笑嘻嘻的走上前。
陳舟呆立在原地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哼了一聲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夢迴。”
“夢迴個辣子。”
“改個霸氣點的,就叫山河。”
蘇青之單手負後踱着步子圍着陳舟轉,揪着嘴邊的狗尾巴草自信一笑忽然臉色大變。
“狗仙君又來抓我了!”
“孃的,把我看這麼緊簡直是當囚犯。”
“陳舟舟救我!”
她小跑兩步躲在陳舟背後探出腦袋往外瞧。
“小寶,過來。”
“年年,回去。”
月光如水灑在遠處大步走來的男子身上,白衣若雪衣袂飄飄,猶如月下仙人降臨緩聲說道。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敲擊着扇子,微微掀起眼皮補了一句:“後果自負。”
“啊!”
蘇青之邁着視死如歸的步伐低眉順眼地走過去,就被仙君背起大步離去。
“陳舟舟再見啦,就叫山河劍法!”
蘇青之抱着冷千楊的脖頸不知低低咒罵了句什麼又自顧自的笑起來。
清冷而沙啞的笑聲與仙君張揚清遠的笑聲交織在一起,蕩起片片漣漪環繞在山間久久不息。
涼風吹起他們的衣衫漸行漸遠,很快就變成了兩個小點。
“年年,我們下山。”
陳舟將年年扛在肩頭,收回戀戀不捨的視線啞聲說道。
“義父,你瞧我爹對我好冷好凶,我到底是他女兒還是他仇人?哼。”
“那你的新劍法打算叫什麼名字呀?”
年年嘴上抱怨着,又忍不住好奇地追問道。
陳舟單手拎着酒壺猛灌了一大口酒,壓下心底的苦澀勉強一笑。
這套氣吞山河的劍法可與日月爭輝。
比仙君自創的攬月劍法還要威力巨大、氣勢宏偉。
可是懷玉,我始終最想要的是夢迴靈虛。
始終是我領悟的太遲,錯過了你。
“叫山河劍法。”
他輕柔地扶着肩上的小女孩,重複道:“義父只教給你,流芳百世。”
流芳百世的是劍法。
至於藏在劍法裡的是什麼,只有陳舟的酒知道。
如他所願,這套山河劍法流芳百世,被衆人奉爲三界最高深玄妙的劍法。
聽說有一個十分靈驗的功效,受萬人吹捧。
當你舞起這套劍法的時候,心愛之人就會現身。
可惜,蘇青之從沒有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