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白和薛遠度過了一個甜蜜的休沐, 不止嚐了甜葉草的味道,還在甜葉草上滾了一滾,薛遠心猿意馬時想的事, 顧元白都興致勃勃地陪玩了一遍。
休沐日後, 顧元白便下旨讓褚議和另外四個孩子入宮, 陪在顧然身邊入弘文房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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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讀要麼是文武官員的孩子, 要麼是大儒膝下的孩子, 他們以後就是顧然的班底,但能不能讓這些孩子爲他獻上忠誠,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皇家繼承人不能大意, 即便顧然看着挺好,但若是他以後擔不起大任, 顧元白也不會猶豫, 立即再挑選合適的人。
顧然對陪同他一起讀書的同伴們態度溫和, 既不過於熱絡又不盛氣凌人,他嘗試着用父皇的方法去同這些伴讀相處, 時日不久,這些孩子便打心眼裡的佩服小殿下,和小殿下親如一家了。
褚衛下值之後,便會詢問褚議,問他在宮中可有什麼不適。
褚議一本正經地回答, “侄兒, 叔叔並無不適。殿下待我們很好, 宮中的糕點也好好吃。今日還見到了聖上, 聖上還考較了我呢。”
褚衛垂眼看他, 他身上的官服未曾脫下,清雋如竹, 陰影在眼簾上落下一片,“聖上問你什麼了。”
褚議一一答了,褚衛摸了摸他的頭頂,點頭輕讚了他幾句。
褚議卻睜着眼天真無邪地看着他,奇怪道:“侄兒,你在難過嗎?”
褚衛頓了頓,緩緩收了手,“怎麼這麼說?”
“我看出來啦,”褚議道,“自從說到聖上,你先是高興又是難過,侄兒,先生說過,笑一笑十年少。”
褚衛笑了笑,“你看錯了,時候不早了,該用晚膳了。”
*
宮中也正在用着晚膳。
晚膳之後,顧元白和薛遠一人一張桌子,各自處理着政務。等顧元白從奏摺中擡起頭,薛遠還在埋頭工作。顧元白感嘆,他們這麼看可還真像是一對兒堅強的工作狂。
顧元白晚膳時吃的少,現在有些餓了,他喚來田福生送上一些吃食,片刻,東西就送了上來。一小碗冒着熱氣的軟糯湯圓,一碟個頭小巧的蒸餃,還有一個一手可拿的白麪捲餅。香味濃郁,一下子就讓顧元白更饞了。
薛遠聞到了香味,把桌上的東西收拾收拾,宮侍正要把另外一份夜宵放在他的身前,薛遠站起身,“我同聖上一起。”
座椅放下,顧元白往他面前看了一眼,“你的東西樣樣都比我要多。”
“一碟蒸餃才五個,”薛遠,“我一口一個,下肚子還不一定能嚐出味。聖上面前的這些東西還不夠給我塞牙縫的,要是不多一點兒,那吃也是白吃。”
顧元白臉一板,“那你就吃慢些。”
薛遠苦笑,“我儘量。”
皇帝吃的東西味道自然不用說,顧元白舒服地用了夜宵,喜歡極了今日這一小碗的湯圓,一入口,裡面的甜餡料就流了出來,入口即化,甜得不膩還能讓人嘴饞。雖然沒有芝麻和花生,但這料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香味兒一點不少。
薛遠吃完這些東西后還沒有飽,反而開了胃口,讓御膳房給他上了一碗牛肉麪,大汗淋漓地吃了起來。
他吃飯時嚇人,狼吞虎嚥一般。這樣的吃法對身體不好,但薛遠已經習慣,只有被顧元白盯着才能慢上半分。
顧元白吃飽了,隨手抽出一個奏摺,看到一半,突然笑出了聲。
薛遠對他的情緒可謂是敏感,頓時從麪碗裡擡起了頭,“生氣了?”
“有御史上書來彈劾你了,”顧元白彈了彈奏摺,合起放到一旁,“說你夜宿宮中,於理不合。”
薛遠笑了,“管的真多。”
宮中無妃嬪,聖上留他在宮中這些人也看不慣他,監察處的人也看不慣他,歸根究底,還是薛遠做的不夠多。
顧元白也說道:“等你立的功勞多到讓他們沒話說的時候,他們就不會盯着你這樣的小事了。”
薛遠捲起一筷子麪條,勾出笑,“我知道了。”
*
這之後,顧元白便多次派遣薛遠給他辦事。薛遠往往匆匆去匆匆趕回,近的地方當日就可來回,京城像是有他命在一般,吸引着他不論多難也得連夜回來。
這很累,但薛遠沒抱怨一句。樞密院的事務繁忙,危險而又容易立功的事情他未曾退過一步。
剿匪、石山坍塌、商戶之中的整治和各地不安穩請求出兵的政務,隨着時間的流逝,薛遠越來越遊刃有餘,像玩刀那般也將這些東西玩得應付自如。
在早朝的時候,他站得更靠前了。
薛遠之前的武官官職也可上早朝,只是他爲了不離開顧元白的身邊未曾領旨。之後封將軍時又外出征戰遊牧和西夏,不在京,自然也無法上早朝。
對早朝從來只覺得麻煩的薛遠,現在有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野心。
薛遠看着樞密使站的位置,規矩地垂了下了頭。
他想站在離聖上最近的地方,近到他可以一眼見到聖上,聖上也可以第一眼見到他。
*
春夏秋來,冬日又走,在第二年的開春,林知城突然上了摺子,用了厚厚的紙面更爲細緻地上書了海上貿易一事。
顧元白看了良久,終於提起毛筆,用硃砂寫了一個大大的“允”字。
海上絲綢之路與陸上絲綢之路,顧元白早已覬覦良久,他庫存中那些等着販賣各國的東西越來越多,就是在等重建的這一日。
景平十四年,朝廷重開陸上與海上絲綢之路的消息昭告天下,衆商震驚,朝廷也開始召集前去重建絲綢之路的官員。
朝中年輕官員們也很是激動,下值之後,褚衛的同窗楊集便從翰林院追了出來,“子護!”
褚衛停住腳步,朝着已成爲庶吉士的同窗點點頭,“何事?”
同窗笑容很大,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向來對唐朝絲綢之路很是好奇,曾也走過一趟殘址,如今聖上準備重建絲綢之路,子護,你有沒有興趣?”
褚衛反問道:“你想去?”
同窗肯定地點點頭,“聖上要選拔官員,過兩日便有一場官試要考,我還要多多做些準備。未曾想到科舉之後也有要考官試的時候,你那裡不是有些絲綢之路的書籍嗎?借我看一看。”
褚衛點了點頭,同窗餘勁未消,越想越是雀躍:“聖上當真乃是仁厚禮賢,絲綢之路竟也能在我朝重建!若是兩路一開,不見得會輸給大唐那般繁盛。”
褚衛想了想書中描繪長安城的那番繁華,又看了看眼前京城中熱熱鬧鬧的場景,不由一笑。
大恆當真也不輸那般了。
同窗說個不停,突然話音一頓,“薛大人?”
褚衛擡頭一瞧,就見薛遠穿過他們這羣下值官員正往宮中而去,獨他一人在此刻逆流而行。他默默看了一會兒,呼出一口濁氣,“走吧。”
*
兩日後,顧元白親自出了三個題考較前來選拔想要重建絲綢之路的的官員。這些官員大都是年輕人,其餘最多也只到中年,正好是不畏勞累身強體壯的時候。
考完文試,顧元白沒有放他們走,而是又考了他們的馬術和體力。有些對大海好奇想要去海上絲綢之路看一看的官員們,更是要檢測他們是否暈船,是否有恐海症。
這一番流程走下來,官員各個大汗淋漓,有的更是頭暈眼花喉嚨咳血,站也站不住,只能軟倒地被太監扶着。
爲了測試他們體格,顧元白直接把八百米和引體向上給搬了上來。
事實證明,即便這些官員平日裡也會玩玩蹴鞠騎騎馬,但真正動用大批量的體力時還是不行,這一個體測又刷去了不少的官員,剩下的那些人被記在名單上,就代表着他們通過了。
餘下的官員歡呼一聲,竊竊私語不斷,“總算可以看一看異國風光了!”
有人慶幸,“我岳父時常要我同他打打拳,平日裡我還想着此舉沒什麼用,這會兒知道是我想差了,還好平日裡沒什麼懈怠,否則這會兒就無法待在這兒了。”
顧元白含笑看着他們,等他們激動的勁兒過來,才讓人送上溫水,叮囑道:“諸位也知曉朕選拔官員的目的,兩路絲綢之路哪個也不簡單,此番路途遙遠,一旦前去那便歸途遙遙,甚至會耗費數年之久,危險更是重重。即便如此艱難困苦,你們也願爲我大恆而去嗎?”
官員們敞亮喊道:“臣等願往!”
顧元白擡起手,“諸位皆是我大恆的好兒郎,也是朕的好臣子。但事有輕重緩急,絲綢之路也並非只走這麼一次。你們家中有年邁父母者上前一步,父母親抱恙者同樣上前一步,爲家中獨子者也上前一步。”
官員驚訝不已,彼此對視一眼,其中八.九個人面帶猶豫,往前走了一步。
“朕望你們多加思慮,與你們家中親眷好好商談一番是否遠行,”顧元白語氣溫和,並不強行將他們剔除隊伍,“子欲養而親不待,此乃人生一大憾。”
這八.九人沉思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田福生不由想,先帝和宛太妃一一仙逝時,聖上便是如此想的嗎?
“朕給你們兩日思慮的時間,兩日後,不想去的官員們前去政事堂上報,無需覺得爲難。”
瞧見他們聽進去了,顧元白才讓他們退下。
薛遠走上前,“聖上。”
顧元白率先道:“你也想去嗎?”
薛遠沒有說話。
顧元白眼中乾澀,他閉了閉眼,緩去疲勞,“朕也給你兩日思慮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