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顧元白太陽穴一起一伏, 差點現在就罵出“放肆”兩個字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在薛遠的語氣中聽出了教育的意思?

什麼狗屁玩意!

顧元白冷聲道:“給朕放開你的手。”

小皇帝的軟肉深陷掌內,隔着衣服摸着也舒服無比。薛遠聽話地鬆開了手, 不忘證明自己的清白, 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蜂道:“聖上, 臣唯恐那馬蜂蟄着您。”

顧元白麪色稍緩, “下不爲例。”

半個時辰之後, 這荒唐又熱鬧的情況才平靜下來。被馬蜂蟄到的人都前往去了太醫院,侍衛中,顧元白原本以爲他們個個人高馬壯, 因此被蟄了也沒有什麼事,但偏偏反應最大的就是他忠心耿耿的侍衛長。

顧元白直接給侍衛長放了假, 讓他安心休息。等什麼時候好了, 再什麼時候上值。這樣一來, 貼身陪侍在顧元白身邊的,竟然只有薛遠這個走後門來的人了。

但只要薛遠聽話, 他就是無比好用的。

而現在,薛遠還真的很樂意聽顧元白的話。

顧元白說要餓齊王三天,那就真的餓了齊王三天。這幾天上朝的日子,已經有臣子在暗示顧元白,含蓄詢問齊王如今如何了。

其中最着急的、偏偏要最耐得住性子不去詢問的, 自然就是御史臺中丞。

御史臺, 一個蘿蔔一個坑, 想要進去的人出身經歷也要有大講究, 進去了之後講究熬。

在裡面待的越久, 參的人越多,你就越是清流。御史臺就像是一池深不見底的渾水, 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裡頭混的都攪起了泥。

偏偏這還是國家中央的監督機構,但顧元白插不去手腳的監督機構,要着還有什麼用?

御史大夫年紀大了,該致仕了,顧元白本來打算藉此做些什麼,但是現在,顧元白有更好的選擇了。

朝堂上,還有一些宗親爲皇上的心狠手辣感到憂慮和驚恐,他們花了許多錢財,想託一些官員問一問齊王如何。

這是一筆很賺的生意,只是問一問而已,又不犯什麼忌諱,爲什麼不接受這筆錢呢?

因此,在朝堂上的時候,這些敢問關於齊王一事的官員出口了才發現,整個朝堂上的人除了和他們一樣收了錢財的中等官員外,其他人沒有一個人出聲。

各個眼觀鼻鼻觀心,好像沒有聽到他們的話一般。

到了這時,這些官職不高不低,智商也不好不低的官員才意識到不對了。

爲什麼沒有一個大官站出來?以那些宗親的手段,應該很輕易就能籠絡到大官的吧?

很不對勁。

他們問出關於齊王的話時,聖上還在笑着,甚至溫聲說了幾句話。但等下了朝後,平日裡與他們相處親密的同僚卻對他們避而不及。

只剩他們茫然無措,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有的時候,笨一點不怕,貪財一點不怕,怕的就是政治風向不敏銳。不敏銳就罷了,不敏銳你別說話啊!

齊王府家的幺子從小就有良善名聲,包圍齊王府打的名號就是“清除反叛軍”,結果你傻乎乎的在朝堂上問聖上這些被清除的反叛軍還好嗎?什麼時候放出來?吃的怎麼樣睡的怎麼樣?好多人都在關心這個反叛軍,還請聖上仁德早點放過反叛軍?

滾你他孃的,走走走,別連累我們!

*

而宣政殿,顧元白迎來了程將軍及其副將二人。

禁軍同各宗親大臣府配合,發現了不少曾經盧風埋下去的探子。這些探子有男有女,有的本來就是這些人家府中的家僕,只是因爲受了盧風的賄賂,就此變成了盧風的人。

這些人一個接着一個被挖掘了出來,而現在,“禮物”有了,御史臺中丞有了,只剩下褚衛父親褚尋回來了。

褚尋一日不回來,顧元白就得心平氣和地等待。

彙報完了之後,程將軍忍不住問道:“聖上,既然齊王一事有可能和御史臺中丞有關,您爲何不下令將其抓獲呢?”

顧元白道:“朕還有其他謀劃。”

程將軍摸不到頭腦,但也不再問了,選擇全權相信聖上。

顧元白不急,禁軍也跟着皇上不急。只是聽從聖上命令,將那些在宗親王府和大臣府中抓到的探子給壓進了牢獄,這些人有的憤恨,有的絕望,更多的人則是哭着喊着,跪地求着聖上繞他們一命。

但怎樣的求饒,顧元白都不會心軟。

他們不會現在就被運走,還有一段活命的機會。總而言之,聖上說了,一切等褚尋回來再議。

但齊王又不能不吃着飯熬到褚尋回來。實際上,在餓着肚子的第二天,年已不惑、從未遭遇如此磋磨的齊王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

而他的那頓豐盛的、葷素交加的美味飯菜,就被顧元白賞給了獄卒,獄卒吃得狼吞虎嚥,香得滿嘴流油,齊王看着他吃的時候,就更難受了。

第三天,齊王屈服在了飢餓的痛苦之下,他板着臉,聲音虛弱的命令獄卒:“把飯給本王拿來。”

何必拿着自己的身體難爲顧元白?

顧元白是狠,齊王現在也有點怯顧元白,但堂堂齊王,難道兩個獄卒都比不上嗎?

顧元白把他們關起了這麼長的時間,應該也消了氣了吧?

齊王不知道,但他害怕歸害怕,等哪個害怕的情緒少了之後,四十多年養尊處優養出來的高高在上的心理又站了出來。

但聽了齊王話的獄卒卻根本沒有理他,繼續大嘴流油的吃着肉。

而齊王已經決定絕食,齊王的兒子們又能如何,還不得陪着?

齊王上上小小十幾口男丁看着獄卒吃得津津有味,只覺得飢腸轆轆,等到第三天晚上的時候,終於有人受不住了。他們接過屬於自己的那頓飯菜,揹着齊王,躲在角落中狼吞虎嚥的用着自己的那頓飯,即便旁邊有人正在受刑,也擋不住他們大口大口的扒飯。

那樣毫無儀態宛若一頭豬的樣子,幾個年齡比聖上還要大的齊王兒子一邊吃着飯,一邊從眼裡流出來淚。

他們大多都是被野心衝昏了頭腦的父親所連累,此時不敢去埋怨聖上,就不可控制地想,爲什麼呢?

齊王爲什麼就不能乖乖當一個安樂王爺呢?

他們沒有大志向,只想過一輩子的富貴生活。而現在,齊王最寵愛、想要推上皇位的幺子留在王府中好吃好喝的供着,而他們卻要遭受牢獄之災,憑什麼呢?

飯菜香味在牢獄之中傳出,齊王虛弱的雙眼瞪大,用最後的力氣挪到牢門前,怒喝:“你們都在吃什麼?!”

可他的兒子卻沒人回他。

怨懟在心中埋下了根,餓了整整兩天半的胃就是鳴起的鼓,因爲見識到了父親的蠢笨,這些齊王的後代就會更加清醒的明白什麼事不能做。

要是做了,就吃不上飯了。

*

顧元白處理完政務後,京城府尹遞上來了消息,說京郊的成寶寺歸還了許多寺田給了朝廷,與此同時,還有一千零五百名和尚還俗,正在衙門登記着信息。

這等小事平時不需要遞交給聖上,只是成寶寺是皇家寺廟,府尹有些拿不定注意。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顧元白就揚脣一笑,非常輕鬆愉快的將奏摺往桌上一扔,嘴裡哼着不成調的小曲,道:“成寶寺的住持還挺懂得看人眼色。”

薛遠在一旁看着他的笑顏,心道老子都他娘開始看你眼色了,別說是一個和尚了。誰讓你好看呢。

聖上從桌上拿着羊脂白玉把玩,臉上染着點點紅潤,他高興的樣子感染力極強,周邊的人已經忍不住跟着彎起了嘴角。

顧元白站起身,從桌後走了出來,在殿中鬆鬆筋骨和手腕,道:“還俗的人那就讓他們還俗吧,朕馬上就有地方使用這些人了。至於寺田,讓府尹還回去。”

隨即就有人下去辦了事,顧元白伸着手,寬袖從小臂緩落,露出裡面的一小截白皙腕骨和明黃色裡衣。他揉着手腕,心道褚大人啊,現在就只差你這個由頭了。

你來了,剩下的一切都可以開始了。

*

成寶寺剛將寺田歸了朝廷,還沒鬆上一口氣,就聽聞朝廷拒收了這些寺田。

成寶寺的住持兩眼發暈,勉強維持着高僧的氣度,“府尹大人,爲何不收下這些寺田?”

府尹自己也想不通,於是含笑不語,客客氣氣地將成寶寺的住持請出了門。

這含笑不語就把成寶寺的住持給嚇到了。

成寶寺身爲皇家寺廟,整座山頭都是成寶寺的寺田,這些田地不需賦稅,寺廟中的和尚也不用給朝廷交各樣的錢,這樣的生活太富足了。但就是因爲這樣的富足,住持一想起三武滅佛的事,就覺得渾身打顫。

來往成寶寺的都是宗親權貴,那些宗親因爲被顧元白嚇到了,更是頻繁的來到了成寶寺拜佛求個心安。

從這些宗親權貴的嘴裡,住持也知道了一些事情。

皇上對着宗親都能出手,又何況他們這些和尚?如今朝廷不要他的寺田,住持細思極恐,當天回了成寶寺之後,再統計了一遍寺廟中的寺田,發了發狠,只留下夠寺中僧人吃飯用的畝數,其餘的九成全給了朝廷!

而然第二次的敬獻,也被皇帝拒絕了。

再次從衙門走出來的成寶寺住持雙目從呆滯到凝重,一路回到寺廟時,沉聲吩咐道:“拿來紙筆。”

小沙彌送來了紙筆,住持深吸一口氣,穩住發抖的手,寫下了一篇文章。

開頭讚頌聖上仁德,並在佛祖指引之下,成寶寺請求聖上接受成寶寺獻上的九成寺田,讓這些寺田也爲天下蒼生盡一份力,好全了我佛慈悲。寫完這些話後,住持手抖得更加厲害,他狠狠心,繼續寫了最後的一段話。

成寶寺號召天下慈悲爲懷的寺廟,共同捐贈寺廟之中的寺田。

住持幾乎是含淚將這篇文章讓人送下山的。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等這篇文章被天下寺廟看到之後,有多少人會咬牙詛咒他去死了。

天下人多麼誇讚他,被動了利益、處於輿論壓迫之下的寺廟就有多麼恨他。

唯一得了利益還不招人眼的,大概就是朝廷了。

*

等第三次成寶寺將寺田送來時,顧元白看着一同送過來的書信,打開一看,啞然失笑。

前來通報的人問道:“聖上,此番還拒?”

“自古以來都是三辭三讓,”顧元白搖搖頭,失笑,“朕沒打算做什麼呢,這成寶寺的住持自己就自亂陣腳了。”

許多朝代都用佛教來統治百姓思想,寺廟和佛教的存在有許多的好處,顧元白就算冗僧,也不會太過,更何況成寶寺是先帝封的皇家寺廟,顧元白又怎會對其無理?

只能說這都是成寶寺住持自己嚇自己的。

繼續再讓人家胡思亂想,這都有些不好了。顧元白道:“私下和住持說上一番,就說朕對他寫的文章很滿意。”

有了這句話,即便這次寺田再被退回去,想必成寶寺也能安定下來心了。

相比於百千畝的寺田,顧元白現在更關注的是白棉花一事。

前幾日,孔奕林就獻上了棉花的種子,顧元白沒種過這東西,就將孔奕林從翰林院調出,同工部的官員一起去研究這小小的種子。

依稀記得棉花好像是三四月份種植,具體的顧元白就不瞭解了,如今雖然晚了些,但也有可能趕得上。

要是棉花真的在今年就能種出來,民生、軍事,有了此物能救多少人命。

顧元白一時之間想出了神,田福生給杯中添了茶,道:“聖上,剛剛馬廄的人來了消息,說是紅雲又踹傷了一個人。”

顧元白回神,聽到這話苦笑:“這東西進宮就是來耗朕的。”

“走,去瞧瞧它。”

一行人往馬廄而去。馬廄之中,顧元白瞧見了抱着果子在一旁啃的小老鼠,他心中好笑,沒想到薛遠還真是將這小老鼠帶給紅雲玩的。

只是紅雲好像對老鼠沒什麼興趣。

汗血寶馬被照顧得很好,只是它不願意被套上馬具,身上只有一個繮繩,顧元白甫一走進,略通人性的馬匹就對着他嘶吼了一聲。

紅毛燦燦,顧元白被迷住了,當機立斷轉身朝着薛遠看去:“帶着朕騎一騎馬。”

薛遠挑眉道:“聖上,您傷好了嗎?”

顧元白:“只管聽朕的就是。”

薛遠就聽他的了。他牽出馬來,沒有腳蹬,顧元白不好翻身上去。身邊的宮侍要去搬凳子,薛遠嫌麻煩,直接抱上了小皇帝的腰,將他託上了馬。

等顧元白上了馬後,薛遠翻身坐在了他的身後,手掌握着繮繩,“聖上,臣駕馬了?”

顧元白後背一靠,舒舒服服地道:“走吧。”

馬鞭一揚,千里馬就風似地跑了出去。

顧元白的衣袍和髮絲飛舞,薛遠低頭看了他一眼,脣角一勾,鋒利的眉眼在疾風之中暴露,他帶着小皇帝策馬了一段時間後,就貼心的放緩了速度。

“聖上覺得如何?”

顧元白“嘶”了一聲,道:“爽。”

就是身體太過於虛弱,大腿內側仍然有些火辣辣的感覺。

薛遠聽到了他的這道“嘶”聲,揚手勒緊了馬。雖然想到了小皇帝有可能會受傷,但等真的見識到之後,還是有些心情微妙。

怎麼能這麼嫩?

薛遠找了處沒人的綠蔭地,請顧元白下了馬。先前上馬之前,田福生就遞給了薛遠一瓶藥膏,就是唯恐聖上受傷。

“聖上,”薛遠單膝跪在了坐着的顧元白麪前,分開了顧元白的雙腿,“臣得給您上個藥。”

顧元白有趣地看着他:“薛侍衛,你這是要親手給朕上藥?”

薛遠慢條斯理道:“聖上,臣帶您出來奔馬,您傷了,臣心中自然覺得惶恐。”

顧元白嗤笑一聲,不信他真的會如此乖覺,於是袍子一撩,道:“上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