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龍宮地動山搖。
海底像是發生強烈的地震,突如其來的蒸汽與高溫的水彼此混合,形成海底熱泉。
轟隆隆!
蝦兵蟹將東倒西歪,在場賓客驚懼不安。
瘋狂涌動着的海底熱泉中,龐大的身軀浮現。
揹負火山的巨龜,噴出的鼻息蒸騰海水,懸浮在海底上空!
即使是令風雲色變的龍威,也無法令這尊巨龜有絲毫動搖。
圖騰級氣場籠罩,大堂氣氛肅殺,一羣蝦兵蟹將被當場震暈!
杜長老臉上掠過震撼之色。
東煌守護神,玄水龜?
祂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爲洛何助陣?
姜婆婆訝然地看向洛何,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麒麟玉佩,心生驚動。
我曾讓月暖去麒麟樓調查異象,她最終無功而返。
未曾想,這麒麟一族的寶物,竟在洛何手中!
小白龍斜睨懸在上空的火山巨龜,嘲諷道:
“哪來的瞎眼龜,你不怕被淹死不成!”
面對老友幼子的挑釁,龜前輩的態度寬容,緩緩地道:
“我是水龜,又怎會淹死。”
小白龍愣了一下,看向巨龜揹負的火山,涌起的熱浪,又看看它四足下蒸騰的海水。
下一刻,三太子勃然怒道:
“你分明是頭火屬性的烏龜!”
玄水龜的目光驟冷。
轟!
萬鈞重的玄武之威,壓在小白龍的身上。
敖湯瞳孔收縮,身軀發沉,墜向大堂地面。
砰!!
青石地磚凹陷開一個巨坑,坑底遍佈裂縫,地基隱隱下沉,迫使洛何等人踉蹌了幾步。
小白龍在巨坑底部動彈不得,扭曲的臉部緊緊貼在地面,抽搐着道:
“爹!”
方纔,龍王敖夜目光冷峻,旁觀這一切。
龍王暗中判斷這尊玄龜的實力,估量着祂的來歷、與洛何的關係。
然而,三太子瞬間被玄武之威轟入海底。
龍王敖夜強壓着暴怒,道:
“爾安敢如此!”
“你這千年的老龍,連兒子都管教不好。”龜前輩沉聲道:“那就讓我這當長輩的來管教!”
龍王敖夜臉色勃然。
然而,敖夜腦海深處閃過一些片段,與千年前的女帝有關。
旋即,祂不敢確認,臉色疑慮,道:
“伱是……”
“玄冥之子。”龜前輩冷淡道:“可想起我來了?”
眼前,揹負火山的老龜。
與千年前女帝朝前,那尊征討兇獸的玄龜,重合在一起。
“你——”
龍王敖夜匪夷所思地瞪大雙目,話語噎在喉嚨,思緒跨越到千年之前。
彼時,敖夜還沒擁有執掌四海的權柄與力量,距離聖獸青龍更差十萬八千里。
敖夜聽命於女帝,司掌行雲降雨之事。
而當時女帝麾下,還有一尊聖獸玄武的直系後代,玄龜。
敖夜有聽聞過玄龜的事蹟,據說是因修煉竈君的神通,變異成了火系玄龜,但兩者也交集不多。
後來,玄龜在一次征戰中長眠不醒。
敖夜則潛心修煉,直至今日……
此刻,望着面前這尊火系玄龜。
龍王敖夜眼神中有茫然、驚怒、震撼等諸多複雜情感。
千年前的舊識,竟以這般離奇的方式,在自己的壽宴上現身!
祂到底是怎樣甦醒,又爲何會聽命於這叫洛何的人類?
敖夜威嚴的龍首,直勾勾盯着白衫青年,眼中射出兇戾的黃光,龍爪隱隱顫動。
胸中怒意翻江倒海,敖夜卻又沒法發泄,憋得臉色鐵青。
處處受限,根本沒辦法,對這伶牙俐齒的小娃娃出手!
洛何直面龍王,那像是要生吞活剝了自己的目光,嘴角一勾。
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局勢一時間陷入詭異的僵持。
兩尊高等圖騰級生物在海底上空對峙,散發令人窒息的威壓,使大堂陷入死寂。
洛何,那名佇立在兩尊守護神之間的白衫青年。
他挺拔如鬆的背影,映入在場衆人眼底,這一幕註定難以磨滅。
姜婆婆目光閃爍,忽然感到孫女握住了自己的手,她手心緊張得冒汗。
“不打緊。”姜婆婆低聲安撫,“洛何的能力,遠在我的估量之上。”
姜月暖僵硬着點頭。
“那是你同學嗎?”董太嶽肘了肘兒子,低聲問道。
董攸一愣,老實道:“是朋友,不是同學。”
“多找洛何玩,聽到沒?”董太嶽橫眉道。
董攸一噎。
您這算盤響得,連鱷龍都聽見了!
遠處。
龍女憂心忡忡,扭頭道:
“大哥,現在該怎麼辦?”
華服青年眉頭緊皺,道:
“那洛何到底有何背景,怎能請動一尊守護神爲他撐腰?”
“這不是撐不撐腰的問題。”龍女緊張道:“是咱們不佔理啊!”
“無妨。”
華服青年喚出一柄鋒芒畢露的長戟,了當道:
“我去斬了那頭畜生。”
“大哥你瘋了,你要殺官方的人?”龍女驚懼道,“那龜可還看着呢!”
太子敖周面色沉穩,沒有過多解釋,手持長戟,趕赴大堂。
“爹!”
面對舊識,正當敖夜驚疑不定之時,被鎮壓在巨坑底部的小白龍撕心裂肺的嚎叫:
“疼死我了,這回是真疼!”
洛何看了一眼,道:
“意思是,你剛纔是假疼?”
小白龍痛苦道:“被我打的,啊不是,被你打的,也疼!”
姜月暖忍俊不禁,被奶奶白了一眼,當即輕咳一聲,收斂神色。
洛何心情微妙。
不知道這龍筋燉成的湯,喝起來會不會非常筋道。
但又感覺喝了小白龍湯,容易降智商……
一碼歸一碼。
現在論的是雷龍蟒行兇一事。
玉龍角失竊的債,可還沒算呢!
轟!
玄武之威再次加劇。
大浪翻涌,海底震動。
小白龍被鎮壓得愈發之深,哀嚎聲逐漸有氣無力。
龍王敖夜又驚又怒,威脅道:
“玄火龜!莫要以爲你曾與我同朝爲官,我就不敢對你動手!”
龜前輩聽到火龜一詞,被戳到痛處,暴怒道:
“老匹夫!我家世代水神,你怎敢說我是火龜!”
龍王怒極反笑:“你不是火龜,難道還是水龜不成!”
洛何立馬舉手,大聲道:
“我證明,龜前輩就是水龜!”
玄水龜扭頭,欣慰而又青睞的看向洛何。
在這水溫冰冷的東海,也只有洛何的話,還算溫暖龜心!
敖夜龍首瞪向洛何,龍鬚在海水中拂動,爪子指着洛何,一時竟然沒法接話:
“你……”
你這小娃娃,怎麼睜眼說瞎話呢!
隨着玄龜情緒起伏,威壓再次加劇,緊貼在巨坑底部的小白龍快要變形。
敖湯哀嚎道:“爹,就認他是水龜吧,疼煞我也!”
“我……”
龍王敖夜於心不忍,長嘆一聲,道:
“好好好,把我兒子給放了,我就認你是水龜。”
“你先認我是水龜,我再放你兒子!”龜前輩雙目圓睜。
“你先放我兒子,我再認你!”龍王吹須瞪眼。
“你先認!”
“你先放!”
洛何抱臂,望着兩隻爭執不下的圖騰級生靈,有些無奈。
忽地,洛何脊背炸開危機感,回頭望去,冷汗直流。
錚!
一道寒光殺來。
長戟穿破大堂的牆壁,下一刻,頭頂龍角的華服青年緊隨其後。
在場賓客驚詫的目光中。
長戟沒入雷龍蟒的七寸,當場斷了生機!
噗呲!
鮮血潑灑在華服青年的臉頰,染紅遍地的賀禮。
場面一時陷入死寂。
龜前輩回頭望去,鬆開了傾軋在小白龍身上的威懾。
龍王敖夜看着浸染大堂的血光,雙目微眯,眼神變得冷酷。
“大哥——”
小白龍愣愣失神,悲慟中來,悽聲道:
“你,大哥你,爲什麼要殺我的雷龍蟒啊!”
四下目光聚集在華服青年。
寂靜的大堂中,只有小白龍的泣聲迴盪:
“那是我娘送的,我娘送的啊!”
敖周沒有理睬,環顧四周,目光定格在白衫青年,拱手道:
“雷龍蟒一事,的確是小弟考慮不周,疏忽了對雷龍蟒的管教。我願代小弟,向諸位賠過不是。”
旋即,敖周環顧四周顫動如糠篩的蝦兵蟹將,冷聲道:
“龍宮麾下,若有作奸犯科、禍害百姓者,當如雷龍蟒,定斬不饒!”
龜丞相看了眼龍王的臉色,沒敢對太子回話,只是低着頭站在一旁。
洛何看着敖周,微微眯起雙目。
此人行事果決,直接越過龍王,殺了雷龍蟒。
這樣一來,龍宮大可以將敖湯的過錯,推到這條雷龍蟒身上。
看着態度謙虛的太子敖周,洛何也牽動嘴角,回了個禮。
我大概理解,爲什麼龍王不喜歡太子,喜歡小兒子了。
小兒子雖然不聰明,但是心眼不多啊。
“放肆!”
驀然間,暴怒聲如雷霆般炸響。
龍王敖夜瞪向太子,斥聲道:
“誰容許你這般無禮,在我的壽宴上妄開殺戒?”
“父王……”
“滾回去!”龍王氣得雙目圓睜,道:“滾回你的東宮,一個月不準出來!”
“……兒臣領命。”
敖周低頭,旋即手持長戟,轉身離開大堂。
在場一片死寂,唯有小白龍化作人形,靠近血泊中的雷龍蟒,暗自哭泣。
“別哭了!”
敖夜煩躁道:“湯兒,你也給我回寢宮去。”
敖湯低頭稱是,哭哭啼啼地走遠。
洛何看着敖湯的背影,陷入沉吟。
以敖湯這軟弱的性子,真有盜竊玉龍角的膽識嗎?
他是故意爲之,還是說眼力不足,無意中盜走了玉龍角?
大堂中,血跡斑駁,龍王陷入沉默,壓抑而又沉悶。
“看來你確實對孩子的教育不夠上心啊。”
玄水龜看向默然不語的龍王,打趣道。
敖夜斜睨一眼,冷聲道:
“這是我的家事,不勞玄水龜你費心。”
龜前輩眼睛一亮,側耳道:“什麼龜?”
“玄水龜。”敖夜道。
“什麼龜?”龜前輩又問一遍。
敖夜怒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龜前輩樂呵一笑,看向洛何,道:
“洛何,你還有什麼事,要告訴敖夜的嗎?”
洛何目光閃爍。
再糾結雷龍蟒的案子,已經沒有意義了,龍宮有千百種方法搪塞過去。
更重要的,是查清玉龍角的下落。
也不清楚龍王,知不知道祂的人偷走了玉龍角……
洛何決定先禮後兵,清了清嗓,拱手道:
“啓稟龍王,我的確還有一件事,要上報與你。”
龍王斜了一眼白衫青年,覺得這謙遜的態度,較方纔順眼了太多,道:
“講。”
“雪山之神,玉龍神的信物之一,玉龍角失竊。”
洛何道:“玉龍神懷疑,玉龍角是被龍宮的人盜走,準備進獻於您,因此委託我前來,調查此案。”
此話一出,姜月暖大驚失色,被姜婆婆一把握住了手。
玉龍角失竊了?
還是被龍宮的人給偷走的?
姜月暖心中閃過無數思緒。
奶奶算到玉龍角在東海,但怎麼也想不到,玉龍角是被偷走的啊!
龍王先是一怔,旋即眯起雙目,低沉道:
“所以,你懷疑,是我偷走了玉龍角?”
“不敢。”洛何不卑不亢,“但不排除您的部下,爲討龍顏大悅,鋌而走險。”
“證據何在?”
龍王漫不經心地問,語氣中的森然殺意瀰漫開來。
“玉龍神感應到玉龍角在東海現身,具體方位,就在龍宮當中。”洛何道。
龍王微微一頓。
若這小子所言屬實,玉龍神的感應不會出錯,玉龍角還真就藏在龍宮。
話說回來,這小子不光認識玄龜,還和玉龍神有交集……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攀上關係的。
“這倒是有趣。”
龍王笑了笑:“我堂堂東海龍王敖夜,還犯不着爲了區區玉龍角,就包庇你口中的犯人。”
“說吧,是誰盜走了玉龍角,我替你懲治他!”龍王睥睨道。
洛何道:“我還不敢斷定。”
“不敢斷定?”
龍王殺意盡顯:“洛何,你知道誣陷一尊守護神的下場!”
“但我能找到兇手。”
洛何平靜地道:“只需給我一天時間,我便能讓真相水落石出,帶上玉龍角和兇手回來見你。”
那股籠罩在頭頂的肅殺之氣,忽地消散了。
龍王上下打量着洛何,沉聲道:
“若你真能找到真相,於我,於龍宮,也是一樁幸事——”
“但我只給你半天時間。”
龍王道:“這半天時間,我允許你在龍宮裡隨意走動,藏寶庫你也可以隨意進出,去查你說的,失竊的玉龍角……”
“但若你有半句假話,膽敢誣陷於我。”
龍王凜然道:
“就算玄龜在此,也護不住你!”
洛何陷入沉默。
我原先懷疑,玉龍角是被三太子敖湯盜走的。
但又不敢斷定。
因此,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玉龍角……
這時,白澤樽忽然傳來一陣感應。
洛何扭頭,看了眼姜月暖,姜月暖茫然地攤手。
下一刻,洛何一驚,腦海中出現一道身影。
背後傳來一股熟悉的氣息,洛何轉身回望,瞪大雙眼。
那道身影,就站在大堂外!
白髮散落在絕美的面容上,帶着漫不經心的微笑,拿起掛在腰側的酒葫蘆。
“這麼巧。”
白髮異瞳的慵懶美人,含笑道:
“洛何你也在這。”
洛何大腦宕機,陷入震撼。
白澤前輩?
她不是說不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龍王不悅地皺眉…今天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隨便進龍宮!
敖夜看向白髮美人。
祂的瞳孔,突然收縮成一點。
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驚駭,額上劃過細密的冷汗。
“白、白澤前輩……”
敖夜嚥了下口水,沙啞道:“你,你怎麼有空,到龍宮來。”
旁人不知道崑崙山上這尊大佬的身份,敖夜是知道的。
那大概率是從武帝時代,一直活到現在的七尊聖獸之一。
不是所謂的後代、族人,而是真正的聖獸白澤!
上千年來,敖夜一直保持着對崑崙山的敬畏,不敢打擾,也不敢發請帖。
誰能想到,白澤竟然主動到訪,偏偏又挑在龍宮出亂子的時候!
慢着。
龍王目露驚愕。
白澤剛纔……是不是主動向洛何打招呼來着?
在敖夜詫異的目光中,白澤徑直走向洛何,伸手道:“酒。”
洛何呆滯道:“啊?”
“不給,我可走咯。”白澤輕飄飄地說。
洛何回過神來,趕忙從麒麟櫃中翻找出盛放仙人釀的酒壺,塞進白澤手中:
“給,你先拿着喝!”
“這下你倒捨得了。”
白澤微微一笑,手持酒壺,又抽了條長凳落座,翹起雙腿,大咧咧地道:
“你們聊,我不打擾~”
老龍王敬畏的看了眼白澤,旋即眼神困惑地看向玄水龜,結果玄水龜直接把頭扭開。
迫於無奈,龍王向洛何遞來詢問的目光,眼神中竟有一絲奉承。
像是在問,二位很熟?
洛何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
“半天時間,我會把案子查清的!”
龍王點了點頭,喝令道:“九百歲!”
龜丞相趕忙出列:“臣在!”
“你載着這位洛何少俠,徹查玉龍角失竊一案,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聽明白了嗎?”龍王道。
“微臣領命!”
龜丞相扭頭,朝洛何遞來討好的目光,直接被洛何無視。
鐺、鐺——
這時,象徵壽宴正式開始的大鐘敲響,迴盪在海底龍宮。
龍王敖夜看了眼白澤,長長吐出一口氣,收斂神色,緩緩道:
“今日鬧了許多不愉快,我敖夜在這裡,向洛何少俠,向所有到場的賓客,陪一句不是。”
“還請諸位賞臉,隨我移步大殿,參加我東海龍王敖夜的壽宴。”
“我們接着奏樂,接着舞!”
沒有白澤前輩的到場,敖夜的態度,不可能轉變得如此迅速。
洛何投去視線。
白澤還真就自酌自飲,完全不參與對話,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白澤前輩能來,已經幫了很大的忙,後面不能再奢求她出手了。”
洛何暗忖道:
“我得在壽宴期間,找到玉龍角,徹底了結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