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半,紅燈巷街區。
兩邊的廉住房毗鄰而建,空間極爲狹窄,充滿市井氣息的衚衕宛如幽深的峽谷,藉着住戶家裡的燈火,隱隱能夠看到漆黑的天空。
但是,即便是一線天,也被陽臺上晾曬的衣物擠滿了,仰望夜空的時候,顯得異常壓抑。
哪怕環境如此艱苦,生活在其中的人們仍舊懷揣希望。
這不,即使勞累了一整天,那些大多出身農村,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父母,依然固執地拖着疲憊的身子,護送自己的子女去上補習班。
街巷裡,隨處可見揹着書包的小學生,在家長的陪同下,穿梭在喧鬧的人羣中。
白羽穿着一件黑色的連帽衣,由於被一羣無良的傢伙奚落了一通,心情有點兒鬱悶,歪着頭倚在一家店鋪門口,數星星。
不遠處就是一幢新蓋起的樓房,裝修得很粗獷,許多地方還裸露着水泥的外皮,帶着城中村獨有的風格。
不過,在這種欣欣向榮的地方,並不妨礙商戶的爭搶。
人流匯聚的補習班就是開在那幢新建的樓房裡。紅底白字的燈箱掛在樓梯口,簡陋的裝飾還真是與周圍的環境相得益彰。
緊鄰的是一家燈光曖昧的旅店,與亮堂的補習班相比,自然昏暗了許多,但生意同樣欣欣向榮。
正在白羽無聊之際,耳麥裡突然一陣嘈雜,緊接着一箇中年男人陌生的聲音傳了進來,“是白羽同志嗎?有情況。”
白羽脊背一緊,站直了身子,捂着蓋在兜帽下的耳麥,迴應了一句,“是我。可是發現了嫌犯的蹤跡?”
“白羽同志好,我是轄區派出所的副所長李鐵華,你叫我老李就好了!”對講機裡的聲音有點兒激動,習慣性的寒暄了幾句。
白羽一陣皺眉,“李副所長好,現在可不是交朋友的時候!”
對講機裡咳了一聲,顯得有點兒尷尬,而後才訕笑道:“是是是,這不是沒跟你們這些大偵探共過事兒嘛,有點兒激動,有點兒激動……”
“對了,剛纔確實有片區的警員報告了一起奇怪的搶劫案,嫌犯在眼皮子地下一晃就不見了……”
“我估摸着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白羽一陣激動,往黑暗的角落裡走了兩步,壓低聲音問道:“時間、位置、逃逸方向!”
“對了,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吩咐你的人保持距離,我們隨後就到。”
“那個……”李副所長的聲音卻有點兒吞吞吐吐,難堪道:“好像有點兒晚了……”
“剛纔的兩個小同志立功心切,自發圍了上去。結果,被人發現了……”
“那個傢伙簡直比獵狗還要敏銳,這一會兒工夫,已經脫離我們的追蹤,往紅燈巷那邊去了。”
白羽聞言,心裡一急,卻沒心思數落不專業的同行,而是立刻調轉了頻道,沉聲道:“報告,紅燈巷街區發現嫌犯的蹤跡!不過……由於片警的疏忽,讓對方察覺了。”
“什麼?真是添亂!”
“嫌犯跑了嗎?”
“快,向紅燈巷街區集結!”
“白羽,保持安全距離,等我們到了再動手!”
……
頻道里一陣騷亂,不過很快便安靜下來,估計所有人都在乘車往這邊趕。
由於確定了嫌犯的具體位置,大批的警察開始向紅燈巷匯聚,刺耳的警報聲劃破夜空,響成一片。
白羽從陰影中走出來,銳利的目光掃向四周,搜尋着任何可疑的人影。
城市中的警鈴聲並不罕見,街上的人雖然有點兒驚訝,但並沒有慌亂,依舊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剛纔,李副所長已經明確表示嫌犯向紅燈巷來了,可白羽穿行在衚衕裡,卻始終找不到可疑的目標,心裡不禁有點兒焦急。
在形式已經很明顯的情況下,對方應該會狗急跳牆纔對,難不成真的以爲藏匿起來,就能逃過警方的追捕?
白羽的目光掃過一張張面孔,神經緊繃。
雖然時值冬季,天氣寒冷,可額頭上仍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在焦急和慌亂之中,白羽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得心中一凜,擡頭望向狹窄的天空。
即刻,渾身上下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果然,在雜亂的樓宇之間,一個時而拉長,時而縮短的詭影穿行在晾曬的衣物之中,那場面,真的如同見了鬼一般!
白羽一個激靈,寒毛都立了起來,忍不住拔出手槍,貓着腰緊緊跟了上去。
可是,居高臨下,嫌犯很容易就發現了人羣中逆行的連帽衫,年輕人身上銳意的氣質一下子就能讓人聯想到警察。
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鎖定,白羽也第一時間感應到了,不禁停下腳步,緩緩擡起頭。
四目相對,黑影掛在一家陽臺外面的鋼架上,忽然裂開了嘴,森然的牙齒在黑暗中形成一個慘白的弧度,陰邪猖狂!
白羽目光一凝,憤然舉起手中的大威力槍械,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了對方。
大街上人流涌動,行色匆匆。
白羽又穿着寬大的連帽衫,碩大的槍身大多隱藏在袖子裡,並沒有吸引到多少人的目光。
至於掛在黑暗中的嫌犯,由於姿勢太過匪夷所思,根本沒有人注意到。
四周人聲吵嚷,二人卻宛如聳立在黑夜中的雕塑,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正在這時,旁邊的補習班裡忽然傳出一陣郎朗的讀書聲,說的好像是外文。
在授課老師的引導下,小朋友們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竟然在黑夜中顯露出欣欣向榮的朝氣。
‘壞了!’
白羽心臟一緊,掃向新建樓房裡那間燈火通明的教室。
掛在樓梯口的燈箱上寫着“欣欣課堂”幾個紅色的大字,此刻在他眼中,卻變得血腥而恐怖。
那個吊在陽臺下面,像蝙蝠一樣的身影,似乎看穿了白羽眼瞳中的慌亂,大嘴咧了咧,輕輕晃盪了兩下,身體陡然向補習班的窗戶飄去。
霓虹燈下,宛如浮空掠過的陰影。
“混蛋!”白羽怒罵了一句,拼命向樓梯口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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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爬到半腰,就聽到一陣孩子們的尖叫,還有一個戰戰兢兢的女聲傳來,“你……你是誰?”
白羽心中一急,反而咬着牙冷靜了下來,按着耳麥說道:“隊長,嫌犯衝進了一家補習班,裡面有很多孩子,你們快來!”
“位置?”
“紅燈巷欣欣課堂!”
“馬上!”
“可能等不到你們了……”
“別衝動!我們馬上到!”
急促而短暫的交流中,所有人都心急如焚,但是除了狄藍之外,卻都沒有開口,一個個壓抑着心中的怒火和憂慮。
如此短的時間內,屋子裡又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好像是孩子的聲音!
白羽再也忍不住了,飛奔而上,用力撞開房門,雙手舉起手槍,怒喝道:“住手!”
教室裡佈置的乾淨整潔,一排排八九歲的孩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瞪大眼睛,神情恐慌的注視着接二連三的變故。
講臺上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老師,打扮得很樸素,扎着高高的馬尾辮,看情形,應該是做兼職的大學生。
不過,此刻拿着教材,似乎嚇呆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一塊兒臨街的玻璃碎了一地,附近的孩子驚叫着躲開,卻還是有幾個孩子的小臉兒被劃破了,流着殷紅的鮮血,蹲坐在地上,痛哭不止。
那個詭異的黑影在燈光下顯露出了真身,原來是一位皮膚蠟黃的中年漢子,一張扁平的國字臉上滿是異常生長的黃毛,顯得無比粗野。
特別是那張咧到耳根的大嘴,帶着噩夢般的恐怖。
只是一雙眼睛卻很渾濁,像極了在工地上幹了一天重活的農民工。
說不上呆滯,但也並沒有明顯的狡猾。
白羽在一瞬間完成局勢的判斷,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
嫌犯並沒有喪心病狂到一上來就對孩子們動手,這是好事兒!
可並不能保證接下來對方不會以此作爲要挾,不然,也不會在被圍堵的情況下,闖入到一家補習班,顯然心裡有劫持人質的想法。
“你……你們幹什麼?這裡是教室,是孩子們補習的地方,請趕快出去,不然我報警了!”令人沒想到的是,竟是那位原本被嚇得呆若木雞的補習老師先開口了,說話雖然磕磕巴巴,但是足見勇氣。
“嘿嘿嘿……報警,又是報警!”黃臉漢子一陣神經質般的冷笑,即便被黑黝黝的槍口對着,仍舊有恃無恐,“每次都說報警,可還不是得死在我手上?”
“警察要是真管用,老子也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呸,跟那些有錢人一樣,都是不顧小人物死活的一丘之貉。”
看着黃臉漢子扭曲的面容,女大學生嚇得雙腿戰慄,身後的馬尾辮跟着一陣抖動,扶着講臺纔沒有嚇得癱軟到地上。
她本來不過是趁着課餘時間勤工儉學的,沒想到會碰到這樣的事情。
那個黃臉的大叔一看就不像好人;而那個拿槍的小哥哥雖然看着挺順眼,但是也不會是啥善類。
好人誰拿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