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你對我還遠沒有那麼重要
“義醫師,不可衝動!”
劉據見狀大驚失色,怎奈事出突然,以他與義妁之間的距離,無論如何都來不及出手阻攔。
“義醫師!”
幸好立於義妁身側的郭振盡忠職守,方纔便時刻留意着堂內幾人的一舉一動。
見到義妁稍有動作便立刻橫移兩步擋在義妁面前,試圖阻止她做出傻事……
下一刻。
劉據和楊褚便共同見證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只見義妁決絕中雙目緊閉,全然不知郭振已經攔在身前,俯着嬌小纖細的身軀一頭撞在了人高馬大的郭振胸口。
這畫面無端給人一種“螳臂當車”或“蚍蜉撼樹”的感覺。
劉據和楊褚看到此處的時候,已經暗自鬆了一口氣,認爲此事就到此爲止了。
結果卻只聽見“嘭”的一聲巨響。
郭振面色瞬間一片煞白,眼珠子彷彿充了氣一般向外凸了出來,隨後整個人竟不受控制的向後滑動,後背“咚”的一聲狠狠撞在柱子上,才終於制住迅猛的退勢。
“?!”
義妁直到此時才反應過來,擡起頭來發現撞上的居然不是柱子,俏臉上盡是迷茫之色。
“……”
郭振則依舊面色慘白,眼球外凸,太陽穴青筋暴起,嘴巴也已經張成O型。
此刻他的身子正在彷彿痙攣一般不住的顫動,臉上的表情正在逐漸由難以置信轉向扭曲痛苦,又像是有一口氣憋在胸中,已經快要窒息……
幾個呼吸之後。
“喝——”
這一口氣極爲艱難的呼了出來。
但下一刻郭振立刻又像蝦米一樣躬下了腰:
“嘔——譁!”
尚未完全消化的穢物瞬間從他口鼻之中噴涌而出,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經形成了一大灘,一股子又酸又臭的刺鼻味道迅速瀰漫整個客堂。
“咕嚕……”
劉據下意識的嚥了口口水,一臉驚疑的望向義妁。
這是什麼怪力大姐姐?!
雖然一個人一旦抱了死志,的確可以發揮出強於平常的力量,但那也是相對而言好麼?
義妁的身高也就一米六出頭,體重大概也就在九十斤左右的樣子,這體型的力量極限肯定不會太高。
再看看郭振,身高接近一米八,體重至少也過了一百八十斤,並且武藝還從未懈怠,尋常幾個人很難近身,這點光從他穿着寬大的漢服也高高隆起的胸膛便可看出一些端倪,需知這年頭可沒有亂七八糟的激素和藥物,這肌肉絕非後世那些所謂的健身達人身上的死肌肉。
所以就在這種情況下。
義妁竟一頭將郭振撞得在地上滑動兩尺有餘,重重的撞在柱子上才停下來?
而且還險些直接將郭振撞得背過氣去,甚至看這樣子,似乎是連隔夜飯都撞得吐了出來?
這是什麼違反常理的怪力?
現在劉據真心一點都不敢懷疑,義妁這一頭若是真撞上了柱子,絕對會自己的頭蓋骨都能撞個粉碎,鐵定是活不成了。
這姐姐真是和那些妖豔賤貨大不一樣,尋起死來也毫不做作……
“這……”
楊褚也是愣在原地,看向義妁的目光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郭振這種人高馬大,身形健碩的壯年小夥尚且擋不住義妁這麼一下,若義妁執意拒捕,就憑他這把老骨頭,身邊又無人可用,進入太子府時還被下了兵器……
還能有活路?
“郭、郭冼馬,我、我並非有意,你無事吧?”
意識到剛纔究竟發生了什麼之後,義妁亦是極爲慌亂,滿臉內疚的上前攙扶着郭振,輕輕拍打郭振的後背爲其順氣。
“無、無妨……嘔——譁!”
郭振此刻的面色已經由慘白轉爲赤紅,心中卻還想着給自己保住些顏面,強撐着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結果纔剛一開口,胸腔中便立刻又是一陣翻涌,只覺的喉頭一苦又不受控制的噴了出來。
一邊嘔吐着,郭振一邊在心中暗罵。
“真是他孃的人不可貌相,這女醫身子裡住了一頭熊吧?!”
“乃翁現在吐的都已經不是隔夜飯了,那是苦膽水,不知道的還以爲乃翁被天子的駕六金根車正面衝撞了呢……”
“乃翁以後要是再多管這種閒事,乃翁就是狗!”
……
經過此事。
見郭振一時半刻還緩不過來,義妁也心懷愧疚在一旁照料,暫時應該不會再尋死。
於是劉據做了個請的手勢,將楊褚叫到堂外,正色說道:
“楊使君,我就與你直說了吧,這個義妁我保定了,今日就算你請了父皇的聖旨來,也絕對不可能將人帶走。”
“你現在應該慶幸,方纔幸好沒搞出人命來。”“否則只憑你在博望苑逼死了我的人這一條,我必殺汝。”
“?!”
楊褚聞言眼皮一跳,驚詫的望向劉據。
劉據此刻的表情讓他不得不相信,太子最後的這四個字不是在與他說笑,他既然說了出來,就一定不會食言。
同時劉據說話的口氣,也令他感到壓力山大。
就算是請了天子的聖旨來,也不可能將人帶走,難道他還敢抗旨不尊不成?
楊褚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鬧到沸沸揚揚的“廢立太子之議”,也想起了此前一些關於劉據的傳聞。
若是旁人說出這種話來,他非但不會當一回事,還要將這大逆不道的話原原本本的錄入奏疏,呈遞進宮讓陛下好好評判。
但若是這位太子……
似乎真的不太一樣,他已數次到了廢立的邊緣,卻總能在關鍵時刻轉危爲安!
見楊褚的面色瞬息之間變換了數次,卻不敢輕易接話。
劉據又繼續道:
“我知道你夾在中間左右爲難,不過你需記得,你終歸是我父皇的臣子,只需對我父皇一人負責就夠了,左右爲難纔是取死之道。”
“因此伱該上疏就上疏,該推責就推責,這些我都能理解,斷然不會因爲你職責所在心生不滿。”
“楊使君,我的話說的足夠清楚了麼?”
“下、下官明白。”
楊褚背心已經冒出了冷汗,不由自主的點頭。
倘若劉據此刻以太子的權勢脅迫,對他惡言厲色,開口閉口都是狠話,他只會覺得劉據還是個城府尚淺的毛頭小子,色厲內荏而已,不足爲懼,還不會產生這麼大的心理壓力。
反倒是劉據現在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來的話。
字字句句之間體現出來的沉穩、自信、理智、剋制、冷靜、恩威……等等特質集於一身的太子,才越發讓人不敢小覷,甚至不敢生出一絲忤逆之心,不敢與其爲敵。
“既然如此,楊使君就先請回吧。”
劉據微微頷首。
“殿下莫送……”
楊褚如蒙大赦,連忙施了一禮,轉身快步向門外走去,再不提及捉拿義妁的事。
不過疏還是必須要上的,這件事必須在天子那裡報備,畢竟太子也說了,他終歸是天子的臣子,只需對天子一人負責就夠了,左右爲難纔是取死之道……
……
再回到客堂時。
劉據立刻捂住了口鼻,出去說了這麼幾句話回來,頓時感覺嘔吐穢物的味道比之前更加濃烈。
“郭振,你怎麼樣?”
見郭振終於不再像蝦米一樣弓腰縮成一團,而是靠在柱子上沉沉的喘息,劉據屏住呼吸甕聲甕氣的問道。
“咳!咳咳!殿下勿慮,義醫師不過是一介女流,下官還沒有那般不堪一擊。”
郭振的咳嗽聲令這番話很沒有說服力,不過此刻他的面色倒是恢復了不少,看起來應該的確並無大礙。
義妁則連忙站起身來,眸子中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水霧,極爲歉疚的對劉據施禮道:
“殿下,義妁……”
“行了義醫師,不用再說這些不相干的話。”
劉據則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將其打斷。
他真怕義妁此刻繼續尋死,尤其是剛纔見識了她這突然爆發出來的不可思議的怪力之後,他很確定自己阻止不了這個大姐姐,甚至就算是將她綁起來,再命人二十四小時看護,也未必就能萬無一失。
所以他得想個辦法先掐滅義妁心中的死志,別讓她因爲不想拖累自己而繼續想不開……
“義醫師,你可知我爲何要庇護你麼?”
劉據略作沉吟,忽然又開口問道。
“?”
義妁並未作答,只是泛紅的眸子中浮現出一絲疑問。
“千萬不要誤會,絕不是因爲你是太子府的人,也不是因爲我護短,你對我還遠沒有那麼重要。”
劉據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之所以庇護你,只是因爲我認爲你的研究方向是正確的。”
“世上的疾病千種萬種,如今方技雖已有砭刺、鍼灸、按摩、湯液、熱熨等多種治療手段,但依舊對許多疾病束手無措,終歸有一日,方技必須向開刀的方向發展,才能拯救更多的病患。”
“而若要開刀治病,解剖屍首便是必不可少的臨牀過程,沒有人能夠無師自通。”
“既然是正確的事,終將利國利民,我身爲大漢儲君責無旁貸,自然要爲你遮風擋雨。”
“而你既然得到了我的庇護,便應做出相應的成果來回報我,千萬不要令我失望。”
“因此我們只是互利互惠的合作關係,夠清楚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