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據立刻便意識到那溫熱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說起來,這回義妁心裡的壓力一定也很大吧?
她剛剛經歷了生死,又立刻擔起就連她自己都認爲與殺人無異的手術重任,同時心中還總在害怕出了什麼岔子再次牽連劉據,愧對衛子夫的善待,若是換了心理承受能力差些的人,恐怕早就已經崩潰。
能夠撐到現在,並順利完成手術,這對她的身心來說,本就是一次難以想象的挑戰……
“辛苦了,義醫師。”
心中想着這些,劉據原本始終架在半空儘量不去做出曖昧舉動的紳士之手,終於輕輕摟住了義妁的後背。
這姑娘也是個可憐人,如今已孑然一身。
這是她最需要慰藉的時候,既然選擇了他,他又怎能拒絕?
軟……
彈……
大姐姐就是有料……
“……”
義妁的身子隨之顫了一下,依舊不曾鬆手,只是將臉用力向下拱了供,深深埋在他的肩脖之間,藏去了所有的表情。
“……”
此事屋內還有四人站在較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
韓凌、郭振、卜式,還有謁者東方裕。
四人方纔與劉據、義妁一同用酒精消毒,戴上口罩進入了這個房間,一來是爲了防止出現意外情況可以上手幫忙,二來則也是爲了做個見證,至少東方裕肯定是在替劉徹做見證。
手術的過程中,他們內心也極爲緊張,一句話都未曾說過。
甚至就連劉據脫力時,沒有受到召喚,郭振都沒敢輕易上前,因爲這是劉據開始手術前對他們屢次重申的規矩。
此刻看到劉據和義妁以這樣的正式宣告手術成功,幾人也是同時鬆了一口氣。
東方裕率先擡腳向屋外走去。
作爲天子的使者,他必須第一時間將這個好消息傳遞出去,讓此刻正在逐慕苑後院關注着此事的劉徹放心。
緊接着便是韓凌。
望着緊緊相擁在一起的劉據和義妁,她微微蹙了一下眉,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忽然別過臉去,緊隨着東方裕快步走出了這個房間。
“這……”
望着韓凌離去的背影,郭振內心略有些複雜。
雖然劉據身爲太子,未來絕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何況他與義妁本來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男女關係,但韓凌怎麼說也是劉據婚事在即的準未婚妻,在這個時間點上,當着她的面與義妁如此親近,總歸是有些不太好看……
不知道韓凌是個什麼性子,會不會因此心有芥蒂?
不過話說回來,郭振雖然看好劉據與韓凌的婚事,卻並不代表他就排斥義妁。
恰恰相反,他也打心眼兒裡敬重義妁,讚賞義妁,甚至有時還巴不得劉據將義妁真正成爲太子府的人。
義妁雖沒什麼家世,不能在政治鬥爭中給予劉據什麼實質性的幫助,但她長得不賴啊,她懂方技啊,她身子裡藏了一頭熊啊,而且年紀大應該比較會疼人啊,這樣的極品侍醫真心打着燈籠也難找,夫復何求?
也是因此。
郭振一點都不希望纔剛開始,劉據這後宮中就埋下什麼隱患。
否則太子府今後恐怕永無寧日,就算劉據與義妁今後並無什麼實質性的發展,若是韓凌是個大醋罈子,定要與義妁過不去,這事也同樣是個麻煩。
……
院內。
“女公子,你怎麼出來了?”
看到自家女公子從裡面走出來,侍女春桃連忙迎了上去。
“事情都辦完了,我還留在裡面做甚麼?”
韓凌反問了一句。
春桃也伺候了韓凌多年,只通過這個語氣就聽出韓凌情緒不太高,當即疑惑的伸着脖子向已經開了門的“手術室”內望了一眼。
這一眼,自是立刻看到了正擁在一起的劉據和義妁。
春桃瞬間明白了什麼,剛欲開口說些什麼:“女公子……”
“我沒事,就是有點妒忌罷了。”
韓凌已經打斷了她,搖着頭道,
“這個擁抱多有意義,本來該是我的,卻被義妁搶先了一步……”
“算了算了,看在她這回承受的壓力不小,又爲殿下出了大力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若換做是我恐怕也難以自持。”
春桃遲疑了一下,又輕聲提醒:
“可是女公子,奴婢總覺得這個義妁對殿下似乎……”
“這不正證明了我家君子的魅力麼?”
韓凌再一次打斷了她,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反倒浮現出一抹自豪的神色,
“我家君子可是僅見一面便令我無法自拔的男子,她身爲我家君子的侍醫,時常朝夕相處,現在更是日夜住在博望苑,若是不對我家君子有心思那纔是有問題吧?”
“再者說來,義妁已經年近三十,終身未嫁,一心鑽研方技。”“像她這樣的奇女子見了我家君子都無法把持,不顧矜持的主動投懷送抱,不也從側面證明了我的眼光麼?”
“我早就與你說過,我家君子註定是萬人迷,這回毋庸置疑了吧?”
“……”
聽她這麼一說,春桃歎服的同時,眼中竟也悄然浮現出了一抹期許:
“女公子,聽聞依照規矩,女公子出嫁之前,奴婢是不是尚且需要先去夫家住上幾日,行通房之事……”
“你倒想得美!”
韓凌白了她一眼,嗔道,
“你當太子是尋常家的公子麼,哪家有膽量試過再嫁?”
“再說了,就算真有這規矩,我也不准你去,你配不上我的君子,莫辱沒了我家君子的身份,配得上我家君子的,最起碼也得是義妁那樣的奇女子……”
“不過你這話倒也提醒了我,再過幾年我就給你尋個好人家嫁出去,免得伱承受不住我家君子的魅力,始終對我家君子心懷不軌!”
……
後院。
“成了?”
聽完東方裕的詳盡稟報,劉徹心中那塊石頭也總算落地,悄無聲息的出了口氣,點着頭輕聲笑道,
“成了就好,成了就好,成了就好啊。”
“蘇文,擬詔!”
“義妁賄賂偷屍,私自毀屍,罪不容恕,維持廷尉原判!”
“欸?”
聽到這道詔令,蘇文和東方裕都不由的面露疑色。
這不是卸磨殺驢麼?
義妁雖然的確有錯在先,但如今盡力救治齊王,再不濟也有戴罪立功的表現,總歸應該可以抵消一部分罪責吧,怎麼還是維持原判?
而且義妁是劉據力保的人,若是到了這一步,劉徹仍執意將義妁處死,這父子二人今後還如何相處,再加上劉據又是那麼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這件事不得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纔怪!
尤其是蘇文。
他都不敢想象接下來劉徹與劉據之間將會颳起怎樣的狂風暴雨,膝蓋又不自覺的隱隱作痛起來……
正疑惑之際,卻聽劉徹繼續說道:
“不過念及義妁救治齊王有功,朕特許她使錢贖命……詔書中就說她使了五百萬錢吧,自此將她貶爲庶民,太醫署永不錄用,昭告天下。”
“諾。”
蘇文與東方裕方纔明白,這又是劉徹的手段。
這麼做的確不無道理,賄賂偷屍、毀屍辱屍這個口子無論如何都不能開,否則極有可能帶來非常不好的社會影響,甚至是動亂。
還是天子深謀遠慮啊……
如此略作沉吟,劉徹又道:
“此前董仲舒不是上疏建議在太學設置儒學以外的顯學課程麼?”
“朕準備先嚐試在太學設‘醫家博士’一職,初招博士弟子三十名,深造醫家方技之道,若是僅作研究之用,朝廷可以提供一些便利條件。”
“既然是董仲舒提的建議,他又是博士僕射,就讓他儘快擬個章程上來吧。”
“諾。”
蘇文再次應道。
心說這回董仲舒這個海內大儒又要被當槍使了,必定要在儒生與賢良文學之中身敗名裂。
就連他也知道現在的儒生和賢良文學極爲極端,根本容不下其他的顯學,更不要說直接在太學開設課程,否則劉徹此前的“抑黜百家”如何會被曲解爲“罷黜百家”?
不過這對董仲舒也並非完全是壞事。
通過這道詔令已經可以看出,劉徹這是下定了改變政策方向的決心,準備限制儒家的一家獨大。
董仲舒若是背好這個罵名,順便再將這次增設專業的嘗試辦的漂亮。
那麼在劉徹進一步的行動中,他便有機會成爲真正的重臣要臣,自此正式進入官場實現自己的抱負,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
另外。
這同時也是對劉據和義妁那些醫學理念的肯定與推廣。
尤其是那句“若是僅作研究之用,朝廷可以提供一些便利條件”,這就已經只差明說在太學可以“奉旨解剖”了。
也就是劉據不在這裡,沒有聽到劉徹的決定。
否則他肯定又得給自己那“相信父輩智慧”的方針狠狠的點一回贊,在心中嘆上一句,劉徹不愧是千古一帝。
……
椒房殿。
“呼——”
衛子夫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口濁氣總算吐了出來,重重的坐回榻上。
“衛青此前說據兒似去病那般吉人自有天相,教我儘量放開他的手腳,不要輕易插手左右於他,我還不願相信。”
“這回怕是不信也不行了……”
“若是我此前沒有干涉此事,是不是便不會發展到此前那步田地,據兒這回是不是也不必如此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