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眼見王恢答應的痛快,而蘇武那邊不說話,已經等於默認了劉據的決定,唯一被剩下的東方裕只覺得自己的處境更加爲難。
畢竟不管怎麼說,王恢都是中郎將。
而蘇武此行雖主要負責和親,但亦領了中郎將的軍職,並且也像他一樣手持天子節杖。
這兩個人都對劉據言聽計從。
他區區一個手持天子節杖的謁者……與這兩個人比起來,官職上還是略遜一籌,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他是天子身邊的人。
可若是劉據方纔所說的那道奏疏一上,他還能不能繼續留在天子身邊都是個未知數,說不定還有可能因此擔責。
畢竟因爲通信不便,大漢將領和使者根據實際情況矯制是常有的事,臨時用用他這個天子使者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否則若一切都等待劉徹詔命,許多事情黃花菜都涼了,尤其是面對瞬息萬變的軍事戰機。
而就算是矯制,只要不是威脅皇權,並且拿到了不錯的結果,天子事後都只會給一個“矯制不害”的罪名,隨便訓斥幾句便不去計較。
所以劉據的威脅並非沒有道理,他這道奏疏一上,就強行將東方裕和這場戰事的成敗聯繫在了一起。
若他不參與。
成了自然沒有功勞,還有可能被天子認爲膽小怕事。
而若是敗了,他亦有可能因此受到天子遷怒。
等到了那時候。
劉據等人尚在西域,天子鞭長莫及。
他這個謁者回到長安覆命,卻要首當其衝。
這對於他來說無異於雙輸,只有他一個人連輸兩次,讓他找誰說理去?
媽的以前怎麼就沒早看出來劉據是這麼個狗東西,就像狗皮膏藥一樣,一旦粘上就別想撕下來,否則就得帶下一層皮?
最主要他還敢當衆說出來,是生怕這些將領不知道他有多無恥麼?
瞧瞧給王恢嚇的吧,他答應的那麼快,肯定就是害怕劉據將這樣的陽謀也用在自己身上,果斷飲下了那杯敬酒。
好好好!
廢太子你這麼玩是吧,這回算你狠!
咱們走着瞧,等這件事過去之後我回到京城,休怪我尋得機會在天子面前說你壞話,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心中如此叫罵着,東方裕也只猶豫了兩秒鐘,終是換了一副面孔對劉據施禮道:
“既然此事幹系軍國大事,下官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願聽殿下指使。”
“如此甚好,東方謁者深明大義,請受我一拜。”
劉據自是雙手歡迎,並不在意東方裕心裡有什麼小九九。
反正他最終一定會讓東方裕帶着一個大大的功業回去,到時候這個傢伙只會感謝自己給了他這麼一個機會。
西域的土特產,就是功業!
最重要的是,樓蘭只是小試牛刀,如今得到劉徹的鼎力支持,他已經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而要辦大事,人手自然是重中之重。
現在他手底下的人手還是差了,趙破奴需要掌控實箭軍事演習,司馬遷作爲監軍需在旁協助,而韓增則要負責目前樓蘭的屯田駐軍事宜,就連郭振和手下的親兵也另有安排。
在這種情況下,想湊出三個堪用的使者來,人手就顯得捉襟見肘了,不得不將東方裕抓做壯丁。
這兩天劉據甚至已經命人去玉門關接應韓凌。
他雖不打算派韓凌去做使者,但這姑娘腦子好使,在樓蘭配合韓增一同實施屯田駐軍的事也是好的,一定可以替自己穩住這個撬動整個西域的重要支點。
……
第三日。
王恢、蘇武和東方裕就各自帶領一支使團出發了。
現在的蘇武因爲沒有出使經驗,被劉據派去了實力最弱的山國。
王恢去了強於山國的尉犁國。
而東方裕則被劉據委以重任,派去了三國之中實力最強、還有匈奴駐派了僮僕都尉的焉耆國。
得知這個決定之後,東方裕這回是真沒忍住,直接就找到劉據開始罵娘。
他真心有理由懷疑,劉據這是在學田忌賽馬,就是那種劣等馬對優等馬,優等馬對劣等馬的錯位玩法……而他就是那匹對陣優等馬的劣等馬,出發之際就已經被劉據放棄了,甚至根本沒想着讓他活着回來,不給他回京之後在劉徹那裡說壞話的機會。
陰險!
滴水不漏的陰險!
“東方謁者怎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
劉據卻只是擦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笑呵呵的道,
“王恢和孫武前去出使尉犁國和山國,一切事宜皆需自行負責,而你此次身負重任,我也提前做了安排,將派我的冼馬和親兵一路護送,怎麼能說是故意坑害你呢,難道我還能坑害跟隨我多年的冼馬和親兵不成?”
於是儘管東方裕心中有諸多不滿和怨念。
也還是被郭振和數十名親兵“押送”着上了路,容不得反抗,他感覺自己好像被綁架了……
他可以很負責任的說,劉據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比自己那個遲早死在女人肚皮上的父親東方朔更難纏的貨色。
東方朔雖口舌如簧,歪理一大堆,還時常以孝道相挾,令他不得不就範。
但劉據纔是真正嚼骨嗜血的妖孽……或許天子廢了他的太子之位,還將他扔到這孤寒之地來開荒,也是受不了這個妖孽吧?
好在這次出使的任務倒也不算複雜。
劉據只讓他嘗試勸說焉耆王臣服大漢,若是不成也邀請焉耆王觀看定於二十日後在三國共同交界處舉行的實箭軍事演習。
依照劉據的說法,這任務一點都不難,而且沒有絲毫性命之憂。
因爲十年前霍去病在河西之戰中越過焉耆國境內焉耆山,奪走匈奴休屠王的祭天金人時,焉耆王便已降漢稱臣,只是這些年大漢並未染指西域,匈奴右賢王的勢力才又滲透了進來……至少現在,焉耆王對大漢仍有懼意。
於是十日後,東方裕率領抵達焉耆王城員渠城。
東方裕果然受到了焉耆王親自接待,雖未立刻決定向大漢臣服,卻也答應了準時派出使者前去觀看實箭軍事演習的事情。
一切看起來都十分順利,東方裕覺得他差不多已經就可以回去覆命了。
然而當夜。
員渠城外一隅,火光騰空,慘叫連連。
“郭振!郭振!人都哪去了?”
和衣而睡的東方裕很快便覺察到城內的異動,連忙拿起枕邊的兵器,來到院內詢問情況。
然而門外卻只有幾個隨自己前來傳詔的自家親兵,不見劉據派來護他周全的郭振和那數十名皇子親兵。
幾名親兵同樣有些不安,小心答道:
“主人,郭冼馬說焉耆王今日款待了主人,應當不會再有事,就領着手下的那些親兵吃酒玩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