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使團走了兩日之後。
東方裕立刻又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因爲這兩日走過來,走的好像根本就不是返回樓蘭國的路!
焉耆國返回樓蘭國的道路,應是先繞過一個名爲“西海”的淡水大湖,然後沿着一條名爲孔雀河的河流順流而下,然而這回他們卻並未經過西海,雖然同樣是沿着河岸行走,卻一直都是逆流而上。
覺察到情況不太對,東方裕立刻找到了同行的郭振,詢問情況。
畢竟這一路都是郭振和兩個樓蘭國徵召而來的嚮導在引路,他這個初來乍到的所謂“主使”只能言聽計從。
“不對麼?不對吧?對了吧?”
然而郭振的反應卻像是少帶了一半腦子一般遲鈍,口中連說了幾句體現漢語博大精深的車軲轆話,似乎直到現在都不曾意識到走錯了路。
看着他這個樣子,東方裕就沒由來的血壓升高。
這回焉耆之行,雖然證明劉據還是比較靠譜的。
但這個冼馬郭振在東方裕眼中依舊很不靠譜……東方裕甚至懷疑劉據之前被廢太子,這個郭振是不是“功不可沒”,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材還留在身邊做什麼,等着養肥了過三朝的時候吃肉?
“連太陽升起和落下的方向都不對,你身爲引路之人,竟毫無察覺?”
眼見郭振一副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東方裕心知犯不着和傻子糾纏,當即無奈的擺了擺手,懊惱道,
“罷了罷了,我不跟你說了,跟你說不清楚,殿下如今何在,我要見殿下!”
說起來,除了兩日前離開焉耆王城的時候見了劉據一面,在那之後劉據似乎就再也沒有露過面。
對此東方裕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這一路就算沿河而行,路上的風沙也不小,日頭也十分毒辣,劉據又不便暴露身份,自是躲在馬車裡最爲合適,不露面也合情合理。
結果郭振卻依舊無動於衷,只是一臉憨笑的道:
“殿下正在歇息,恐怕不便見你。”
“歇息也要分什麼事,如今你帶領使團走錯了路還不自知,我若不盡快向殿下說明,及時調轉方向,難道還任由你亂來,將殿下帶去兇險之境不成?”
東方裕語氣不善的斥了幾句,乾脆不再理會郭振,擡腳便向車隊後方走去,一邊走一邊大喊:
“殿下!殿下!”
這個使團不過數十人,馬車也不過十餘輛,他相信只要自己這麼一喊,很快就能驚動劉據。
結果郭振見狀卻搖起了頭,攔在東方裕面前:
“東方謁者,你喊破喉嚨也沒用,殿下已經隨傳信的信使先一步返回樓蘭了。”
“此話何意?”
東方裕一愣。
“既然已經被你察覺,我也就不繼續瞞着伱了。”
郭振這才收起方纔那副遲鈍憨厚的模樣,看着東方裕的眼睛正色說道,
“如今我們走的的確不是返回樓蘭的路,這條河也的確不是孔雀河,而是開都河,此行我們先不回樓蘭,而是順路前往龜茲國。”
“龜、龜茲?”
東方裕眼睛瞬間睜大了許多,臉上盡是驚疑之色,
“郭冼馬,你給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殿下給我的任務不是隻有出使焉耆麼,爲何忽然又要前往龜茲?”
即使此前東方裕從未來過西域,前些日子在樓蘭時也曾聽過龜茲國的大名。
這個國家與焉耆國西部接壤,是目前除了烏孫國之外,西域最強盛的小國之一。
龜茲國光是城池就有好幾座,戶六千九百,人口八萬一千,勝兵二萬一千,而且境內出鉛礦鐵礦,能夠自己鑄冶刀劍兵器。
另外,龜茲國亦是匈奴的附庸,並且與焉耆國不同。
當年霍去病河西之戰中雖越過了焉耆山上百里,但其實是一路向北去了,並未波及龜茲國,而龜茲國也從未向大漢臣服。
因此出使龜茲國的兇險,無疑要比這次出使焉耆國更大,大出了好幾個檔次。
“東方謁者莫急,聽我慢慢道來。”
郭振又不緊不慢的道,
“殿下說了,焉耆國西臨龜茲國,如今大漢雖逼迫焉耆國臣服,但龜茲國與焉耆國同爲吐火羅人爲主,又如此臨近怕有脣亡齒寒的擔憂,加之恐怕亦有匈奴人慫恿蠱惑,不得不加以防範。”
“因此必須派出使者將其穩住,保證攻打姑師的時候沒有後顧之憂,此爲‘遠交近攻’之策。”
“而東方謁者在此次出使焉耆國的過程中,言語得當,有禮有節,臨危不亂,不落大漢之威,正是擔此重任的最佳人選。”
“請東方謁者千萬不要辜負了殿下的信任。”
“……”
東方裕聞言差點哭出聲來,欲哭無淚道:
“我是不是還得感謝殿下的信任?”
“這倒不必。”
郭振又道,
“殿下還說了,請東方謁者放寬了心,這回我等在龜茲國不會再搞出事端,東方謁者只管安心出使便是。”
“殿下臨去之時還命我轉告東方謁者,其實說服龜茲並不算難,只需把握幾個要領。”
“其一、我大漢正與烏孫和親,烏孫與龜茲正北相鄰,烏孫較龜茲強大數倍,東方謁者當向其言明其中利害;”
“其二、我大漢和親烏孫與此次發兵,最終目的皆劍指匈奴,他若騎牆便好好騎着,且看匈奴今後是否還能再染指西域,切莫提前站隊,萬一站錯了誤人誤己;”
“其三,龜茲是西域的冶鐵大國,而我大漢擁有最先進的冶鐵技術,問他是否有合作的意向,將王都延城打造成西域的兵器之都。”
“這三個要領依次祭出,由不得龜茲不好好配合。”
“可是……”
東方裕怎會聽不出這三個要領有多厲害,可謂將威逼利誘體現到了極致,龜茲國王若不是賣國的傻子,八成會配合劉據的遠交近攻。
可問題是,三年又三年,他本是替天子傳詔的使者,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回京覆命?
然而東方裕纔剛開口,郭振便又道:
“殿下還說,這保證是最後一次。”
“殿下說東方謁者是個體面人,白拿這麼一個大功業心中必定心有不安,唯有此事可以讓東方謁者內心安寧,受之不愧。”
安寧了!
徹底安寧了,咋還決定回去之後依舊在天子面前說他壞話了呢?
我終究還是將劉據想得太好了,他分明就是個得寸進尺的渣男,先是抱抱,然後摸摸,接着蹭蹭,最後就“我一定會負責”了!
相比較而言,他的父親東方朔都堪稱楷模。
畢竟東方朔向來沒有這麼多套路,通常都是直接使用鈔能力,各取所需,童叟無欺……就是稍微有點不顧兒女、孫兒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