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的姑師之戰,比想象的還要順利。
順利到與劉據約定的左大將根本沒發揮作用,漢軍纔剛剛抵達南部的天山缺口,距離姑師王城還有兩百多裡的時候,姑師國王便已經派來了使者,表示願意投降,與大漢議和歸好。
劉據甚至懷疑。
歷史上趙破奴攻打姑師國的時候,是不是也經歷了同樣的事情,然後就屁顛屁顛的回去找劉徹領功了。
畢竟史書中對樓蘭之戰的斬獲記載頗多,對姑師國的斬獲,卻是隻字未提。
反倒是對再往後的天漢二年(前99年)和徵和四年(前89),開陵侯成娩兩次攻打姑師的戰事略有記載。
天漢二年那次,漢遣成娩奉命攻伐姑師,匈奴右賢王率數萬騎救援,漢軍不利而歸。
徵和四年那次,漢遣成娩率樓蘭等國兵圍姑師王城,姑師始降,自此姑師才改名爲車師,並分裂爲前後兩國。
重點就是這個“始降”二字,其實就是“初降”的意思。
若徵和四年那次姑師“始降”,那麼趙破奴這次又算什麼,假意投降?詐降?甚至根本沒有投降,只是象徵性給大漢道了個歉,與大漢議和?
“殿下,這位是姑師國王的使者,聲稱姑師國王願爲此前的誤會向大漢道歉,並獻上五百匹好馬作爲賠償,請求大漢退兵議和,自此願爲大漢所用……”
趙破奴見到姑師使者之後,立刻將其帶來見了劉據。
“我要的不是議和,姑師國沒有資格與大漢談條件,我要的是投降和臣服。”
劉據只聽趙破奴描述,便已聽出姑師使者這番說辭中有運用語言藝術的嫌疑。
“尊敬的皇子殿下,‘願爲大漢所用’便有投降和臣服的意思。”
姑師使者的漢語水平還不錯,右手撫胸施了一禮之後,便接上了劉據的話,
“自此姑師國將不再爲難大漢使者,併爲大漢使者提供必要的供給,倘若大漢需要,姑師國亦可充當大漢在西域的耳目,監視匈奴人的一舉一動。”
這個傢伙果然是在與他玩語言藝術。
劉據與劉徹不同,他要的是樓蘭、焉耆、山國和尉犁國那樣的投降和臣服,甚至因爲姑師國的地緣和戰略意義更高,大漢還必須得在姑師國屯田駐軍,藉此先徹底斬斷匈奴的一隻手,而不是允許姑師繼續騎牆!
“呵呵,你們是劫殺大漢使者,不是爲難大漢使者。”
見這個傢伙故意混淆概念,劉據也冷笑了一聲,開口糾正道。
“我王願再加五百匹馬,用於賠償大漢使者的損失,請求得到大漢的原諒。”
姑師使者倒也不反駁,又施了一禮低眉順眼的道。
“那就是一千匹馬了……”
劉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轉而又不着邊際的問道,
“對了,你們的左大將如今何在?”
“回皇子殿下的話,左大將因意圖謀反,已被我王誅殺,懸首於王城城門之上以儆效尤。”
姑師使者聞言終於擡起頭來,目光中多了一絲不卑不亢,平淡的語氣中無形多出了一絲示威的意味。
“……”
一旁的趙破奴聞言微微色變。
看來這個與大漢暗中款曲的左大將終歸還是失敗了,這姑師王也不是善茬,手段不可謂不雷利狠辣。
“此人竟意圖謀反,的確該殺。”
劉據卻似是早有所料一般,對於姑師使者這無狀的示威也並無反應,只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大漢雖強卻並非好戰,姑師王想議和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大漢使者皆是無價之寶,一千匹馬不夠,起碼得三千匹,三日之後完數送到此處。”
“姑師王若能做到,那便和,大漢便撤軍。”
“姑師王若做不到,那便戰,大漢必教姑師國破人亡。”
“欸?”
趙破奴聞言又愣了一下。
說好的投降臣服變成了議和,殿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難道是因爲左大將的失敗令姑師國只能強攻,殿下愛兵如子不願徒增傷亡,因此最終選擇了妥協?
“尊敬的皇子殿下,一千匹馬我國仍需籌備許久,三日之內絕不可能完數送來。”
姑師使者卻是一臉爲難,與劉據還起價來,
“三千匹馬就更多了,姑師國國小財疏,實在難以承受,可否請皇子殿下打個折扣。”
“那使者就請回去告訴姑師王,準備迎接大漢鐵騎吧。”
劉據態度總算又強硬了起來。
姑師使者隨即又請求道:
“既然如此,只好請皇子殿下再多寬限一些時日,容我國籌備一番,否則定是很難滿足殿下的要求。”
“你們需要多久?”
劉據又是不置可否的問道。
姑師使者連忙說道:
“大約半月,半月應該差不多了。”
“好,我就等你們半月,回去告訴你們的姑師王,倘若半月之後三千匹馬仍未送來,大漢鐵騎必定踏平姑師王城。”
劉據總算沒有再與其廢話,終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謝過皇子殿下,在下這便回去轉告我王,準備議和的馬匹。”
姑師使者也又施了一禮,轉身退出了軍帳。
如此姑師使者離開之後。
趙破奴仍是覺得劉據的決定有些不妥之處,終於忍不住開口:
“殿下……”
結果話未說完,劉據便已經擡手打斷了他,語氣篤定的道:
“趙將軍,姑師國議和是假,拖延時間是真,看來匈奴人已經決定前來支援,援軍半月之內便會抵達。”
“殿下何以如此斷言?”
趙破奴雖覺得有不妥之處,但卻並未想這麼深,不免有些疑惑。
“你可知拿出三千匹馬,對於一個只有一千餘戶,人口一萬出頭的小國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麼,豈是一個使者能夠擅自決定?”
劉據只點到爲止,接着又道,
“趙將軍,你的屬國騎兵有不少匈奴降卒,而你亦曾在匈奴求生多年,對於匈奴人的習性與語言頗爲精通,對吧?”
“不錯,不知殿下問及此事作甚?”
趙破奴還在琢磨三千匹馬的問題,聞言趕忙回過神來答應。
劉據來到案前展開輿圖,正色道:
“你的屬國騎兵,我的建章騎,再加上北軍,給你湊齊三千兵馬,全部換上皮甲扮做匈奴騎兵,舉匈奴右賢王旗,避過姑師王城向東北燕然山方向行進三百里。”
“到了地方之後,再立刻派出幾名匈奴人扮做使者前往姑師王城報信,隨即折返回來以匈奴援軍之名揮師南下,直奔姑師王城。”
“混進城內之後,立刻斥責姑師王族與大漢暗通款曲,並以此爲藉口,不但盡屠姑師王族,貴族大臣也盡數斬殺,並縱兵搶掠王宮官府,不必有所顧忌,影響越惡劣越好。”
聽到這裡,趙破奴終於明白了劉據的意思,劉據與姑師使者這麼好說話,分明是在將計就計,竟是爲了如此攻下姑師。
“這……然後呢?”
趙破奴又忍不住問道,現在可是連貴族大臣也要遭殃了。
“然後我便會率領漢軍及時趕到,順勢接管姑師王城,與姑師百姓約法三章,重建秩序,保護民衆。”
劉據咧開嘴笑了起來。
“那末將與手下的將士呢?”
趙破奴只感覺有些亂,我們不也是漢軍麼?
劉據笑道:
“漢軍與匈奴勢不兩立,你們勢單力薄,見了漢軍自然只有倉皇出城逃走的份,怎奈漢軍人數衆多,你們一不小心就被漢軍包圍,只得重新換回漢軍的甲冑與大旗,這支匈奴援軍自此也就被漢軍盡數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