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行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臉龐紅得發燙。
“我,我,你……你……”
結結巴巴,最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說出來。
謝玉芝本來是鼓起全部的勇氣才能主動親吻他、並像這樣和他對視,但在看到對方一副震驚到要說不出話來的表情,她反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緊繃的心絃一下子鬆懈。
“你都已經變得那麼厲害了,一遇到事情就慌成這幅德行,太不像樣了哦?”
這對我來說,這可不是普通的事情……
燕景行心想。
不過,現在的他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那顆躁動不安的心在胸口落定,一切沒必要的擔憂皆似浮塵,輕輕一吹便散去了。
“好啦,這樣你就明白了吧?我的感情是貨真價實的,只不過在此基礎上,我覺得我們彼此需要某種更現實的約定,去確認和保障這份感情。”
少女玉頰上的暈紅如彩霞雲織,她用手指撫摸着自己櫻色的脣瓣,泛着溼潤的光澤,目光微微閃爍。
“還是說你……”她的話頭微微一頓,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啊,抱歉,我忘記提前詢問你的答案了。”
謝玉芝垂下眼眸,濃密的眼睫毛投落下來的陰影遮擋住了視線,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神;這個輕微的動作卻出奇有效,她身上的氣質大變,好像在轉瞬間就被籠上了多愁善感和不安的情緒。
“也有可能是我在自作多情……?景行,你其實並不喜歡——”
女孩的語氣遲疑,腔調也變得低沉和虛無縹緲起來。
聽着聽着,燕景行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我當然喜歡你——!”
他毫不猶豫,連忙大喊起來。
……啊。
直到話語說出口的那一剎那,他才反應過來了。
好像很隨便地說出來了。
這可是第一次告白呀?
他本來還覺得應該更加認真、更加嚴肅,起碼要經過已返心理鬥爭和組織語言才能說出來的,結果被稍微刺激一下就喊出來了。
不過,謝大小姐已經主動先向自己告白,還獻出了吻,所以——
燕景行心想,然後他便看到面前的女孩擡起來,嘴角微微上揚,笑容略帶狡黠,好像早就知道他會這樣說。
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下子“雲銷雨霽”……不如說她壓根就沒有陷入他想象中的沮喪,只是剛纔一連串動作給人的錯覺。
也是。謝大小姐哪有那麼脆弱和敏感?
“……你故意的啊?”
燕景行有些無奈地問道。
“呵呵。”謝大小姐很愉快地笑了起來,“要不是我這樣刺激你一下,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聽見你說上一句‘喜歡’呢。我可是主動向你告白了哦,你也得有所迴應才行吧?”
“你就那麼肯定我一定喜歡上你了?”
即便說到這個地步,燕景行還是覺得有些不服氣,忍不住反問道。
“那當然。”大小姐微微擡起下巴,眼神中透着得意,“這世上哪裡會有人不喜歡我。”
這話都不該叫自信,而應該叫狂妄了,不過從謝大小姐嘴裡說出來,卻顯得自然而然、從容不迫。
燕景行算是徹底服氣了,他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回答道。
“你說得對,我是喜歡你。”
有些事情不去考慮還好,一考慮便輕鬆得出結論,他對玉芝的感情就是這樣。
本來他是沒有察覺到,直到叔叔聊起這個話題——一旦朝這個方向思考,大小姐的臉就開始老是在他的幻想裡浮現,讓他感到十分苦惱。
如果不是這種情感驅使着他,燕景行就不會爲了今天和謝玉芝見面的事情而焦慮不安。
“所以,你是同意了?”
“啥?什麼同意……”
“當然是訂婚的事情。”
“總覺得有點倉促。”燕景行猶豫着說道,“是不是應該先和家裡大人們商量一下比較好?”
“要去問誰的意見?”
少女微微歪着腦袋,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只要我們自己喜歡不就好了?既然互相喜歡,就要考慮在一起的事情;而男女間一旦是真心爲了能永遠在一起,結婚就是他們的終點吧?”
怎麼說得好像進墳墓了一樣呢。
然而,當燕景行回過神來後,他發現自己已經逐漸被說服了。
雖然有點猝不及防,但考慮到自己前來最重要的目的無非是確認謝大小姐的心思。
現在他已經得到答案了,並且是比他預想中更好……也更真實、更沉重的答案。
“我知道了,我們立婚約吧。”
燕景行終於點頭答應。
“嗯!”
謝玉芝的嘴角開心地上揚,這一次她的笑容不像平日裡那樣,有種令人安心的鎮定和平靜,而是更加純粹的喜悅。
*
夏天的海邊,刺目的陽光與散發着淡淡腥氣的來自水面上的輕風,被層巒疊嶂的山脈和茂盛蔥鬱的森林阻擋。
烈日高懸,被翠綠色的爬山虎阻擋的山洞之中,那滴懸而未墜的水珠,終於還是從鐘乳石的尖端落了下來。
燕景行與謝玉芝兩人在半個小時前,於十四歲、尚且還是初中生的年紀,彼此立下約定成爲了一對未婚夫妻,而且還是倆孩子自己主動提議的,這種事情說出去肯定會嚇人一跳……
不過這種關係的顛覆性改變,對於他們自身來說,似乎並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在約定了與家裡人公佈的時間方式,將這事兒提上日程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謝大小姐又開始拿起抹布水桶,打掃和整理起這個地方,燕景行則在一旁幫忙。
說實話,直到現在,他還是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感覺好突然啊。”
忙活了一陣後,他忍不住發出感慨。
“嗯?”
“我的意思是,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總覺得一下子就……”
他之前可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在他們三人裡,謝大小姐的心思果然最成熟,也是第一個開竅的。
“很突然嗎。”
謝玉芝停止打掃的動作,她想了想後,輕聲回答。
“在你角度來看可能是這樣,但我卻是下了很大決心……”
只是,她的決斷的確很快,因爲它來得洶涌澎湃、無可阻擋。
“你還記得你獨自一人潛入倉庫嗎?季春藻呼喚來了捕食大王,掀起了風暴,你卻沒能逃出來,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爲你死了。”
只要回憶起那時候的事情,女孩胸口的疼痛就會鮮明地翻涌上來,就像一道烙印在心臟深處的傷疤。
如同每到陰雨天氣就會隱隱發作的關節痛,這份痛楚恐怕一輩子都將伴隨着她,就是到了這般刻骨銘心的程度——
從那個時候開始,謝玉芝就已經意識到了,名爲燕景行的男孩,在她心中究竟佔據着多少分量。
雖然自己年紀尚小、未來還很漫長,但她確信心中已經裝不下第二個人。
沉重到令人難以呼吸的疼痛,往往與深入骨髓的情感緊密聯繫在一起。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麼值得猶豫的呢?
“原來是那時……”
燕景行回憶起來,那時爲了爭奪素體,大部分時間又都處在戰士本能的激活狀態下,他其實沒有功夫去思考別的事情。
但事實上,他在四處奔走的時候,在那個過於喧囂的晚上,春藻和玉芝那邊也在經歷着足以改變她們的一切……
……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春藻呢?她該怎麼辦?
他們仨始終一起行動,想必之後也會一樣,因爲他們有着共同的目標,也各自繼承了不同的來自異星的“超能力”。
但如果其中兩人定下婚約,約好未來要談戀愛、要一起結婚……
這個消息會對剩下那個人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不知爲何,他總有種沒來由的擔憂。
說到底,這件事要和春藻說嗎?不,就算不說,她遲早會知道,實在不該瞞着——
“——不會有影響。”
當燕景行提出這個疑問後,謝玉芝的回答十分果斷。
“你覺得我們現在的狀態和之前有區別嗎?”
“……好像確實沒有。”
燕景行想了想,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我也這樣想。所以不用擔心。到時候告訴她一聲就好。”
於是,這份擔憂只是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沒有激起半點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