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抱着她,很想對她說哭吧哭吧,釋放了眼淚一切都會好的,然而我還是選擇閉口不言。即使現在我家很有錢,即使這個家不完整,即使這一切都是必然的,但是我還是希望我可以得到幸福。
小姨辦事的速度很快,沒過幾天就來接媽媽了。我記得那是年初十四,元宵的前一天。機場上,媽媽抱着我痛哭流涕,我沒有哭,只是笑着,一直笑到她離開,我才轉身進了衛生間。
鏡子中的自己,感情複雜,臉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又或許是自來水……
後來,我又去了醫院,自從那天動手術之後,他一直在昏迷中。每每去看他,秦茗都是悄悄的給我留出空間。這次也不列外。
蒼白的房間內,只剩下我和他,我依舊握着他蒼涼的手,說:“椅子,你快點好起來,只要你好起來,我就和你在一起。”
我說:“媽媽已經原諒你和我,已經不會再阻止我們了,可是你爲什麼還是不醒過來呢?”
捏了捏他的手,努力的擡起頭,想將眼淚逼下去,我吸吸鼻子,說:“藍墨伊,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可能就永遠不理你了。”
然而,他依舊安靜的躺在那裡,我嘆息,卻又笑了,說:“明天就是元宵節了,可是隻有我一個人了,本來是團圓的,卻只能是我一個人過。你快點好起來吧,這樣我們可以一起過元宵,好不好?”
絮絮叨叨,嘮嘮叨叨。我說了好多,有很多都是我和他的回憶,大部分都是美好,我怕一說我恨他的那些,他就再也不願意醒來了。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他承受的比我還多。而我卻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刻薄於他,然而這個傻子,卻一個人擡起了所有的怨恨。
離去的時候,秦茗突然拉着我說:“我可以叫你苛苛嗎?”
“不可以。”我冷漠的答,卻不敢看她。
她微微愣住,然後說:“謝謝你。”
我沒有說話就離開了,因爲這句謝謝我不敢拒絕也不敢接受。
很快就要上課了,可是時間過的如此之快,快到我什麼事都沒有準備好,明明很多事都只是這幾天在發生,卻已經發生了一個月。
回到家,打開門,冷氣撲面而來。脫了鞋子,關了門,躺在沙發上,縮在一起,打開電視,流淚。
正月十五,元宵節,熱熱鬧鬧,到處都是紅彤彤一片。
我去超市買了湯圓回來,然後自己煮給自己吃。看着那白色圓滾滾的球兒,手顫抖着握着筷子,夾了一塊給自己。
忽然離落打了電話過來,她說:“菲岢,元宵快樂。”
我快速調整壓抑的情緒,說:“你也是。”
“今天吃了湯圓嗎?”
“嗯,在吃呢。”
“怎麼了?你聲音不太對勁。”
“可能是感冒的緣故吧。”
“那要注意好身體啊,對了,阿姨最近怎麼樣?”
“她很好,今天晚上燒了一大桌菜給我呢。”
“唉,真好。”忽然,她這麼說道。
其實那一刻,我突然想說,離落,你來我家吧,我們一起過元宵吧。可是我不能這麼說,因爲我聽見電話那頭的喧鬧聲,我知道她一定在孟煦家又或許是她爸爸家。
我說:“離落,你在幹什麼?”
“嗯?”
“我是問你現在在幹什麼?”
“哦,我現在在花園偷偷給你打電話呢,想首先祝福你呢。怎麼了?幹嘛這樣問?”
“沒,就是關心你嘛
。”
“好吧,你那邊怎麼那麼安靜啊,沒出去放煙花嗎?”
“沒,想休息了,今天做飯我也做了一些。”
“不錯啊,廚藝長進了啊。”
“那是。”
突然離落那邊電話裡傳來叫喊聲,說是讓她去吃飯,於是我說:“你去吃飯,我掛了。”
“嗯,好的,拜。”
合上電話,放下手機,夾着湯圓,卻一不小心掉在桌上,軟趴趴的躺在木桌上的它悄悄的流出了芝麻。我盯着它看了好久,卻不知道想了什麼。
後來,我一一收到祝福,包括媽媽的。
我今天除了去買湯圓,根本都沒有出門,連醫院都沒有去,所以當我看見站在門外的人,我驚訝不已的想要哭泣。他擁我入懷,靜靜的摟着,像是珍寶般的擁抱。
他只披了一件羽絨服,下面穿着還是病服的褲子。我擡頭問他:“你怎麼就這麼跑了出來?你什麼時候醒的?是不是剛醒的?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就穿這麼少?你是不是沒有跟你媽說?要是你媽急的找你怎麼辦?”
他抱着我笑着,眼角都笑開了。
我們進了屋,坐在沙發上。他說:“我就是想見你,因爲我聽見你說的話,所以我來了。”
我忽然想起昨天的那些話,問道:“那時你就醒了?”
“不算,只是意識裡傳來你的聲音。”
“哦。”其實我是有點尷尬,然後念頭一轉,說:“你還是打個電話給你媽吧,不然她肯定會着急的要報警的。”
他接過我的手機,卻使勁的盯着我看,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摸着我的頭,說:“謝謝你。”然後撥了號碼,也說明了情況。
合上電話,他突然倉促了起來,他問道:“阿姨在家嗎?”
“不在,去了美國。”
“她……還好嗎?”
“那你呢?還好嗎?”
他卻不說話,只是低下了頭,像個犯錯的小學生。於是我們不再談論這個問題。
那晚,我送他去醫院的時候,我們之間說了很多,也許……我們也是和好了吧,曾經的我,真的是沒有想過我們之間還可能復燃的,但是曾經的曾經,我不是也沒有想過我們之間會出現裂痕嗎?
秦茗很開心,卻依舊流了淚,我也很高興,卻只能內心獨自難過着,藍墨伊也很開心,卻拉着我的手不願我離去。
後來,元宵那一晚,我躺在病房裡的沙發上,和躺在病牀上的藍墨伊斷斷續續的談了一晚。直到他睡着,我走近看着他的面孔,才知道臉色不是很好,皺着眉頭,彷彿很痛苦的模樣,往下看去,只能看見他的手掌覆在心臟的位置。
這個傻孩子,痛了的傷口,卻永遠不吭聲,還表現出一副沒有事的樣子。曾經他說我很倔強,而我現在卻發覺他比我還倔強。
輕輕低頭,吻了他的側臉,繼續回到沙發,閉上眼躺着。
感謝上帝,讓那些愛我的人都能好好活着,也更是希望上帝,我愛的人都能好好的出現在我面前。
生命本來就是悲傷而嚴肅的。我們來到這個美好的世界裡,彼此相逢,彼此問候,並結伴同遊一段短暫的時間。然後我們就失去了對方,並且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像我們突然莫名其妙地來到這世上一般。——喬德坦賈德《蘇菲的世界》
可是來的容易,走的卻是那麼的不捨,並不是捨不得那些物質,而是內心的那些個思念的人。於是在我又一次坐到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時,我的內心不安焦躁着。
其實,
藍墨伊的身體很糟糕,根本不能醒來就活動。然而昨天他卻在醒來之後來到我家,我想那時他該有多疼啊……
我很害怕他會因爲這個而……
我不敢想象。
紅燈滅了,醫生出來的時候,表情很凝重,他說:“一定要將病人照顧好,不要再到處亂走動……”
菲徐備一一點頭跟着醫生邊走邊說往走廊的那頭走去,我和秦茗等候着藍墨伊出來。
昨天他還能睜開眼看見我,而現在又開始閉上了眼,臉色蒼白直叫人心疼。
我看着秦茗緊緊抓着他的手,漸漸遠去,纔開始走動着步伐跟着。
後來的日子,我都來看他,甚至會在這裡呆上一天,因爲我怕他一醒來看見我不在,又會來找我。
媽媽也每天打電話給我,詢問我過的怎麼樣,她告訴我過幾天要去做手術,還說學費的錢和生活費已經打到我銀行卡里面去了。她囑咐了一切,我都仔細的聽着。
掛了電話,我轉身看見菲徐備站在我身後,看着我,說:“是你媽媽?”
“嗯。”我轉身想要離開,他卻說:“你媽媽的病很嚴重嗎?”
我沒有說話,跨步離去。
其實我很想說,她很快就要不行了,想讓他內疚,可是我若是那樣說了,豈不是詛咒了媽媽。於是我沉默了。
忽然他在我身後叫道:“苛苛……”
我停步,卻沒有轉身。他走了過來,說:“我們談談吧。”
我想了很久,才點頭。
於是我們去了醫院外,繞着花園散步。
他說:“苛苛,這些年,你們過的還好嗎?”
“挺好的,不差錢。”
他一時語噎,好半天才吶吶的說道:“你……。恨我嗎?”
我毫不猶豫的回答:“恨。”
於是,他開始不說話了,我沒辦法看他,所以眼神筆直的向前看,說道:“我恨你,也恨我自己,可是我自己知道錯不在於你,你和媽媽只是不愛了,錯就錯在媽媽還愛你,而你對她的愛已經不在了。”
“苛苛……”
“我都這麼大了,很多事我都懂,只是我不說而已。我會一直恨你的,如果我不恨你,我就沒辦法繼續面對你們。”
“那就恨吧,至少我們之間還有一種感情在維繫着。”菲徐備嘆息着又無奈的說着。
之後,我們並沒有再說什麼。回到病房,看見秦茗背對着我們坐着,偷偷抹着眼淚。
那一刻,我就在想,我們都是心酸之人,只是我們站在的角度不同,立場不同而已。於是我說:“我先回去了。明天就要開學了,我還有一些要處理一下,你們好好看着他吧,假如醒了,請通知我。再見。”
移步,往回走。
一路回去,風悽悽慘慘的呼叫着。今天風似乎是特別的大,而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卻只有等,等一切都好起來,等一切都重新開始,等明天會是晴天,等未來可以去明確,等你可以醒來,我愛的人。
←
離落
我坐在陽臺上,吹着冷風,雖然抑制不住的發抖,卻依舊覺得這樣的冷度可以讓我好過點。再過幾個小時,就是明天了,明天天亮後,又是一個新的日子。
開學,現在成我唯一的期盼。
想想這一個月的發生的事,我都覺得累。
我還記得放寒假的那天,錢育開車來接我去了一家高檔的火鍋店,可是那一路我們都沒有說話。直到最後,點菜的時候,他纔開口問我愛吃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