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好不容易把管少波打發了,突然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房間,蘇艾心有點不習慣,平時的這個時候管少彬也差不多回來了,就算還沒到,想着他已經在路上了心裡也從來沒這樣不適過,一想到他此刻可能還掛着吊瓶,心裡的滋味更加不好受了。

“快好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看看時間,已經快七點了,也就是說,他今天已經呆在那個充滿了藥水消毒味的地方整整一天了。

“嗯,剛剛叫護士過來拔了針了,馬上就回去,等我一起吃飯,呵。”管少彬把手機夾在耳朵與脖子間,一手在另一支因吊了一天的瓶而顯得臃腫又發麻的手上輕輕按摩舒緩着,口氣卻是開心的,一想到她在等他,就讓人覺得開心。

“嗯,你慢點,我不餓。”

“好,知道。”說不餓是假的,答應慢點,也是假的,兩個人爲了不讓對方擔心,都開始扯些無關緊要的慌,不知道是不是也算一種淒涼。

管少彬白天就過去住院打點滴,晚上回來便會跟公司聯繫,問些什麼需要幫忙的,然後在宿舍做,看得蘇艾心眉頭直皺。

“不是說讓請假嗎,怎麼還要這樣遠程工作啊?”

“呵,沒事的,就一兩個圖,我畫一下就好了,很快的,去吧,你先洗澡。”

“不行,你去,我來畫,你告訴我有什麼要求?”

“沒事啦大笨蛋。”把女友摟過來坐在腿上,捏捏她鼻子,雙手繞過她的腰繼續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你看,我快好了,就差再排幾個文字就好了。”

……

這樣的對話變成每天幾乎都會重複的劇情,蘇艾心知道勸不了乾脆也就不再說了,只是看着他兩支手的手背上那密密麻麻與日俱增的針孔,觸目驚心。手摸上去,不認真辨別都感覺不到任何疙瘩,可是看着,就像千瘡百孔。

“疼嗎?”

“不疼。”管少彬笑了笑,“現在每天護士都要找很久的地方纔敢下針,哈,都找不到地方了,有的還是舊的針孔重新再扎。”

“真的嗎?”蘇艾心嚇了一跳,舊傷口再扎一次,聽起來就駭人,“血管那麼長,爲什麼一定要集中打在這裡?”

“嗯,這裡血管比較明顯,比較好打,前天新來的那個護士就想找邊上點的打,結果紮了很多次還是沒找準,我還白白捱了好幾次,吶,這裡,看到了嗎?哈,所以還是打這邊點比較好,醫生也說這邊神經點沒那麼密集,打起來也比較不痛。”

“已經打了一星期了吧,還要打七天嗎?才七天就這樣了,那後面怎麼打?”管少彬的手背明顯的顯腫,護士沒打好肯定不止一次,她也能猜到他肯定不說而已,“等等,我去弄點熱水敷一下吧。”

蘇家三姐妹小時候也經常生病,雖然都不是什麼大病,但挨的針還真不少,凡是那樣的時候,蘇媽就會用滾燙的熱水澆在毛巾上,然後誰在病當口的,就抓誰過來熱敷,當那燙死人不償命的毛巾貼上屁股那一刻,蘇艾心感受過幾次——次次都想崩潰,也太燙了吧!!簡直人神共憤!!

無奈蘇媽既然決定了用這‘酷刑’就一定會把她們的手腳釦住,再掙扎扭動也沒用,到最後就是活活燙紅了兩個屁股,然後被燙者兩行清淚向青天,再外加兩行鼻涕。

雖然這‘酷刑’是歹毒了些,不過效果是真的有的,不僅幫助淤在一起的藥性擴散開,並且幫助打針處活血化瘀。

蘇艾心邊把毛巾放進洗臉盆裡,邊說着以前蘇媽的那些種種時,管少彬還在樂,覺得她太誇張了,而且毛巾看起來連煙都沒有,不像是很熱的樣子。可是當蘇艾心把擰掉水的毛巾掰開,捂上他的手的時候,他一蹦三尺高。

“哇靠,燙死我了!”

“呵呵,過來過來,剛纔還笑不會燙,現在跑的比兔子快!”蘇艾心撲上去按住管少彬,把他的手抓過來狠狠的貼上熱毛巾,身下的人頓時抽搐不止。

“啊啊啊,大媽,等一下……”管少彬真的快受不了了,太燙了,死命用另一隻手試圖去推掉那塊毛巾,又怕推得太用力把蘇艾心推掉下牀掂量着力,“燙燙燙!”

“我也知道燙,是不是男子漢啊,忍忍就過去了,呵呵呵。”原來虐待別人真的有種下流的快感,蘇艾心騎在管少彬身上,用滾燙的毛巾捂得對方呱呱大叫,卻難得的非常開心。

鬧着玩固然開心,才一會兒,管少彬的兩支手背都紅通通的跟煮熟了的蝦似的,戳上去還特別粉嫩,看着忒喜感。

“哇!痛你還戳。”管少彬抽回自己的手,心疼不已的看着那兩個疑似被燙傷了的紅片區,噓噓不已。

“呵,敷完明天應該就沒那麼腫了,可憐的孩子,摸摸,來,姐姐親一下。”蘇艾心笑哈哈的靠過去,嘴脣幾乎就要碰上對方時,他卻突然猶豫的微微偏了一下頭,錯開了。

一愣,蘇艾心即刻明白了,笑不出來,很難受,替他難受。

“沒事的。”手指摸上他的嘴脣,輕輕的點在他的臉上,被他抓在手裡,“接吻不會傳染的。”

“我知道,不過這幾天還是要注意。”管少彬比她更害怕傳染這件事,她能接受他有乙肝已經夠好的了,也慶幸她沒事,如果在這樣危險的時候不小心都有可能傳染,“委屈你了。”說着深深的在她臉上印下一個吻。

猛的抱住對方,蘇艾心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胸口因突然的動作而上下起伏着,“水管,你一定要快點好,不要再病怏怏的了,我很害怕。”

“嗯。”管少彬用力的點點頭,親在她的頭髮上。

週末的時候蘇艾心去過醫院一次,三人牀位的病房,管少彬在最靠裡邊的那一牀,蘇艾心去的時候另兩牀空着,被子疊得很整齊。

“咦?就你一個人嗎?不是有另外兩個,他們出院了嗎?”蘇艾心覺得至少有個伴,也好些。

“沒,他們現在已經不用每天打點滴了,一個只要保持吃藥,然後定期過來檢查就可以了。另一個選擇在抗病毒,昨天才做的肝穿,定期過來打抗病毒素就可以了。”

“抗病毒?”

“嗯,據說可以大三陽轉小三陽,不過不是絕對的就是。”管少彬拉了她做在牀邊,講起這幾天來的所見所聞,很迫不及待的想跟她分享,“大媽,你知道肝穿嗎?就是在肝那個地方打穿進去,然後從肝臟中取出一點肝組織做病理檢查,再決定是不是可以做抗病毒……”

管少彬其實是想告訴蘇艾心,乙肝也有很多種辦法治療,以前不知道,現在懂了很多,有點‘久病成醫’的意思,不過在蘇艾心聽來卻十分可怕。

“從肝那邊打進去?那可以打麻藥嗎?”

“可以的吧……”管少彬倒沒關心這個問題,自己理解的點點頭又像在問自己一樣,“不然不是得疼死?”

“哦。”蘇艾心一臉懵懵懂懂的樣子,一看就是沒明白的意思。

“喝不?想喝水嗎?”管少彬住院的這幾天都能嫺熟的用一支手自然的拿出牀下的開水瓶再打開再倒水,所有動作都完成得滴水不漏,看得蘇艾心很佩服。

“平時都沒用護士幫忙你們倒下水嗎?你們都自己這樣弄的?”

“呵,護士哪裡那麼閒,等輸液快沒了按一下鈴,她們就過來換個瓶子就走了,哪裡有空這樣顧到每個病人的。”

“哦……也是。”

“每天都要滴很多袋這樣大袋的嗎?”微微的擡了擡那個袋裝的輸液,還挺沉,“這樣一袋有幾百毫升吧?”

“嗯,四袋左右,現在開始隔天換藥了,有時也只需要掛小袋的,小袋的滴得比較快,所以我纔有時候比較早回去啊。”管少彬儘量解釋所有的一切給她聽,讓她知道關於他的細枝末節,當然,他沒告訴她點滴小袋藥液的時候,經常吐,是藥性的反應,他不想告訴她,也不敢告訴。

“嗯,手麻了嗎?”看到他挪了一下,蘇艾心靠前些,輕輕的在扎着針的地方畫圈,一會兒在順着他的手指慢慢的輕摁。

“一點點而已,等會就好了。”

“對了,有個不好的消息。”蘇艾心看着管少彬,本來想等他出院了再跟他說,可是憋不住,還是想跟他先打個招呼,最近不好的消息太多了,多得有點麻木,“房子的事。黃進寶他們父母好像要過來X市,今天早上大姐跟我說的,也沒確定,就是提前跟我說,有可能會過來,那到時候我們那間房可能就要空出來還給人家了。”

管少彬皺起眉頭,“是嗎?什麼時候,怎麼這麼突然?”

“沒,還沒決定,大姐就是說,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現在才月初,不管怎麼樣,至少也是一個多月後的事,就怕到時候讓我們太突然了,先跟我說一下而已。不過既然人家都開口了,我們也還是要留意一下比較好。”

“嗯,那沒事,等我出院了再想這個事,你最近也累了,就別管房子的事了。”

“知道了。”

其實蘇艾心特別想找個人來狠狠的吐吐苦水,可是找誰呢?怎麼說?之前管少波的事也許還可以吐槽,可是管少彬的事,她開不了口。

她能接受,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接受,萬一聽的人反而害怕了,訴苦不成反把人嚇跑了就糟糕了。另一方面,對自己的身邊親朋好友隱瞞自己男朋友生病的事,似乎又有種罪惡感,隱瞞,或者坦白,或者訴苦,變成糾結的亂麻,再也開不了口,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自己的選擇,自己買單。

就是這樣的時候,怕什麼來什麼,管少波這邊又出了狀況。

電話是打到座機上的,蘇艾心接起來的時候對方很客氣的報了部門職位,“你好,小蘇嗎?”

“我是,請問有什麼事?”

“哦,是這樣的,我是拋光部的助理小李,管少波是你介紹進來的嗎?”

在公司裡,介紹人對被介紹人負有全責,也就是說,被介紹人出任何事,介紹人都有相應的責任。也因爲這個原因,當初管少波進廠的時候,蘇艾心故意不以介紹人的身份引薦,全讓他自己來,行就行,不行就回老家。

聽到對方這樣說,蘇艾心的心裡‘咯噔’一下,第一反應就是管少波闖禍了!

“不是,我不是介紹人,他是我同學的弟弟,怎麼了?”

“哦,你趕緊過來一下,他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