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南拳張

黑暗裡感受不到時光流動,不知道過了多久,洛少瑾和柳隨風幾乎真的要死的時候,石門忽然被打開。

兩人驚看像石門方向,來的是個灰袍老者,一把美髯十分的威風,柳隨風一顆提着的心悠悠落回原處,拍了拍洛少瑾,有氣無力地說:“別怕,是來救我們的。”

“張老爺子,別進來,此處機關厲害。”柳隨風努力提高聲音說。

“你們受傷了?”被稱爲張老爺子的灰袍老者聽柳隨風中氣不足,問。

“是,麻煩老爺子扔把刀過來,再找一根足夠長的麻繩。”原本已是力竭,此時忽然逃生之路近在眼前,柳隨風與洛少瑾不由的又提起幾分精神。

張老爺子知柳隨風素來是個穩重的,也不多問,依言返回去找了刀和繩子,將繩子的一頭綁在刀上扔了過去。

柳隨風接過繩子和刀,低頭對洛少瑾說:“忍忍。”

洛少瑾有些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

柳隨風忍痛運足力氣,手起刀落,將插在洛少瑾背後的標槍砍斷。

雖然他動作已經儘可能地乾脆利落,但是仍是震動了槍桿,牽動了洛少瑾的傷勢,洛少瑾咬牙抱緊他,身子微微顫抖。

柳隨風笑了笑,經此一事,這丫頭倒是堅強了許多。

就在洛少瑾以爲結束的時候,柳隨風說:“再忍耐一下。”

然後她感覺柳隨風似乎在做一個把標槍向外拔出的動作。

“不要!”她驚恐擡頭,要知道此時拔出標槍,最是兇險,若是傷了肺,血液倒嗆進去她就是窒息而死的命,就算有幸沒傷到肺,失血過多也是要命的。

然而只是一瞬,柳隨風便停了手。洛少瑾感覺抱着她的柳隨風身體也抖了抖,然後他輕輕舒了口氣,“好了。”

他一直放在她背後的左手擡起,洛少瑾纔看到其上血肉模糊隱隱還能看到白色的斷骨。

洛少瑾震驚的睜大了眼,當時兩人無法躲閃,他竟然是用手臂擋在了她背後。可惜標槍力道比弓箭要強上許多,射穿了他的手臂以後仍是射入了她的背部。

而他,竟然一直若無其事的鼓勵她安慰她。

洛少瑾心裡被不知名的情緒充溢,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放心,我沒事。”柳隨風牽動嘴角,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右手抓住繩子,說:“你先從繩子上渡過去。”

“不,你先走。”洛少瑾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隨風,語氣堅決。

“張老爺子在這裡,不會有事的,我們誰先走都一樣。”柳隨風輕輕用手拭去她的眼淚,這姑娘也太能哭了。

“誰先走都一樣,所以你先走。”洛少瑾難得的堅持。

柳隨風無奈,“好,你多小心。”

他用力將鋼刀插進石壁,然後讓那邊的張老爺子拉緊繩子。他已然是強弩之末,離開的時候甚至不能用輕功從繩子上過去,而是攀着繩子一點一點的順過去。

洛少瑾看他平安到達,方纔順着繩子渡過去。她比他要好些,輕功雖然不利落,卻也不太狼狽。

落地時,張老爺子詫異的看了她一眼,讚道,“女娃娃內力很好啊。”

她撇了撇嘴,覺得背後的傷又開始撕心裂肺的疼了。她本是憊懶性子,能依靠別人的時候自己絕不委屈着,可是看着柳隨風身子挺直的站在張老爺子身邊,眉目間疲憊憔悴,手臂鮮血淋漓,卻依然風姿卓然,洛少瑾硬生生忍住了叫痛叫苦,一言不發的跟在張老爺子身後走出去。

“你們幾個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薛老頭子聽說你們惹了水雲盟,寫信求我暗中護送你們,他就擎等着給你們收屍吧。以爲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便可以行俠仗義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早就跟你們說了江湖險惡江湖險惡,你們還不信!”張老爺子久經江湖,什麼世面沒見過,對他們身上的傷壓根不在意,一邊走一邊絮叨。

柳隨風知道這位跟自己伯父齊名的老爺子的脾氣,也不敢接腔,只是硬撐着跟他向外走。

山洞門口到處是被打的東倒西歪的天瀑山莊弟子,張老爺子走幾步,就要往人家身上踹上兩腳。

洛少瑾覺得自己沒死在石室裡,倒是要因爲延誤搶救而死掉了。轉眼看柳隨風,臉色白的跟紙一樣,隨時都能暈倒的樣子。

踉踉蹌蹌的走着,忍啊忍啊,張老爺子始終不把他們的傷當回事。

洛少瑾終於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我,我要死了。”

張老爺子一愣,張着嘴看洛少瑾一姑娘家坐在地上哭。

他闖蕩江湖一輩子,見多了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好漢,講究的是除死無大事。

當然,女俠們多半是嬌弱一些的,可是他看着這女娃娃內力頗強,受了挺重的傷,剛纔卻倔強忍着一聲不吭,以爲也是位響噹噹的英雄,一邊老懷大慰的想着江山代有才人出,一邊轉着念頭想這女娃要是自己門下就好了。

沒想到這才一轉眼的功夫,這女娃就坐在地上哭的不起來了。要說也這麼大一姑娘了,怎麼說哭就哭呢?還像孩子一樣撒賴的坐到地上?

張老爺子打了一輩子的光棍,跟女人打交道的機會,上到八十歲下到八歲的女人都算上,少的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看見洛少瑾哭,只覺得萬般棘手。

柳隨風倒是想哄,可惜,力不從心。他剛纔也是知道這位老前輩的脾性,咬牙硬撐而已。

幸好風滿樓和薛暮雲及時趕到。

風滿樓和薛暮雲的內功跟柳隨風比起來還要差點,中了龍鱗草的毒以後,不僅用不了內功,連手腳都是痠軟的。張老爺子把他們從地牢救出來以後,便又急匆匆的趕去救柳隨風和洛少瑾了,兩人相攜出了地牢,途中又合力解決了一兩個不長眼的妄圖抓住他們威脅張老爺子的天瀑山莊弟子,此時方纔趕到。

兩人一看洛少瑾和柳隨風的慘狀,頓時心疼不已。

風滿樓這一路不怎麼情願的拉扯着洛少瑾同行,雖然常常被她使喚,但是看她滿身是血滿臉淚珠的模樣,風滿樓頓時有一種自家孩子被人欺負,恨不得立馬爲她平了天瀑山莊的念頭。

可是剛伸出手想要扶她,就看到薛暮雲也同時伸出手,那手就不由的收了回去。

事發當時,吃完飯薛暮雲叫了他出去,談的就是洛少瑾。這小子年輕氣盛,還說什麼要跟他來一場男人之間的比試,讓他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風滿樓心裡嘆了口氣,轉頭去扶柳隨風。

柳隨風手臂雖然看起來格外可怖,臉色也蒼白的可怕,但是他自己一貫隱忍,又一貫的堅強可靠。對風滿樓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

薛暮雲剛碰到洛少瑾,她就哭着叫了起來,“疼,疼死了。”

薛暮雲連跟張老爺子打招呼的心思都沒有,緊張的放輕了手腳,跟捧珍寶一般小心翼翼避開她的傷處把她抱起來。洛少瑾身姿輕盈,他就算內力全失,抱她也不費力。

“不疼,不疼,有我在。”薛暮雲抱着洛少瑾疾步往客房走,低頭看着洛少瑾滿是淚水髒兮兮的臉,心疼的恨不能以身代之。

“你又不是大夫!”洛少瑾從來都是蹬鼻子上臉,此時有人寵着,越發的覺得委屈難忍,“疼死了疼死了,你笨手笨腳的,快點啊!”

“少瑾,少瑾。”薛暮雲堂堂七尺男兒,以前練武時吃多大的苦也笑嘻嘻的,出去惹事打架,受多重的傷也沒哼一聲,此時卻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看她哭,也覺得想哭。

柳隨風站在原地看着吵鬧着離去的兩人,想到山洞中的種種,有點頭疼。自己怎麼就一時鬼迷心竅,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了呢?就算是爲了鼓勵她,也不該的。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風滿樓見洛少瑾哭的悽慘,也顧不上管路隨風了,掉頭就去找明祈林去了。

張老爺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兩個人呼嘯而來,又抱着人呼嘯而去,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老了啊,這女娃小小年紀,便得如此多的護花使者,將來長大了將是怎樣一個紅顏禍水啊!

張老爺子轉頭看柳隨風,剛想說兩句,卻看見被忽略已久的柳隨風臉色蒼白着,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張老爺子慌了神,一邊抱怨現在的年輕人都是紙糊的,一邊從地上抓起柳隨風就追着薛暮雲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