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薛暮雲要下赤煉山的時候,洛少瑾也揹着包袱跑來找他。
“你要跟我走?”薛暮雲又驚又喜。
“你正好經過邊關不是?我跟你去看看能不能見到柳大哥。回頭我自己回來。”洛少瑾想了半夜,總算想明白了。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她洛少瑾看上的男人,還敢看不上她?
反正現在武國節節敗退,快被人打到赤煉山下了,來回一趟用不了多久。
薛暮雲一愣,笑容暗淡下來,微微別過臉去掩飾眼裡的失落,輕聲說:“好,我陪你去。只是戰事吃緊,你未必能見到他。”
“真愛無敵!”洛少瑾握拳做鬥志昂揚狀。
薛暮雲只是低頭苦笑。
兩人雙騎下了赤煉山,一路南去。
因爲戰線越發北移,一路上幾乎見不到人煙。
洛少瑾與薛暮雲中午休息的時候,看到有軍隊向西行。
大約是去支援西邊戰線的。
薛暮雲皺眉看着,對洛少瑾說:“武國怕是撐不了多久了,聖火教如今把自己與武國綁在一條船上……若是,若是情況不好,你便來薛家找我吧。”
南邊戰線上的寧闕是兵家必爭之地,最是險要,如今卻抽兵去西邊支援,可見武國的兵力已經捉襟見肘到什麼地步了。
“哦。”
薛暮雲看她沒放在心上的樣子,還想再說什麼,卻看到有一組小隊離了大部隊向他們這邊行進過來。
薛暮雲臉色一變,提起劍站起來。
“你做什麼啊?”洛少瑾啃着乾糧一愣,偏頭看薛暮雲。
薛暮雲抿着嘴不說話,待那一小隊人離得近了,以劍氣在地上劃出一條線,冷冷的說:“越過這條線者,死!”
洛少瑾不明所以的站起,看着那一小隊士兵。
那些人自然不會爲薛暮雲一句話嚇退,然而靠近那條線時,當先的幾人卻膝蓋一麻,差點摔倒。
大約是明白薛暮雲是個硬茬,那隊士兵停住,商量了片刻,便離去了。
薛暮雲舒了一口氣,放鬆坐下。
“怎麼了?”自始至終,洛少瑾還沒搞清情況。
“他們想徵用我們的馬。”薛暮雲淡淡的說,顯然不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了,“若真打起來,我們兩個人對上這樣訓練有素的軍隊,根本沒有勝算,只有威懾住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們不好惹,他們自然也就放棄了。”
“什麼?”洛少瑾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本國的軍隊竟然在本國土地上搶本國百姓的馬匹,這與強盜何異?
薛暮雲嘆了口氣,這樣的情況還算好的,若是遇上逃兵,剛纔就只能打一場了。
薛暮雲這兩年爲了生意上的事情,東奔西走,對於兵禍戰亂感觸尤深。明明正是耕種的季節,他們一路行來,土地卻大多荒蕪,兵禍對百姓的影響可見一斑。
薛家作爲魏國的大商人,一直在人力財力各方面支援魏國,一方面他們做生意的自然要抓緊機會抱朝廷的大腿,另一方面他也覺得,不管哪邊勝,儘早結束這場戰爭便好。
吃完乾糧,又休息了一陣,薛暮雲和洛少瑾再次繼續上路。
傍晚的時候便看到寧闕的城門了。
寧闕是個並不算大的城市,本地居民不多,地勢狹窄,耕作和畜牧都不適合,本地人就靠着開酒館飯店賺來往商旅的錢,城裡各國各地的人混雜,很是熱鬧。
可是到戰時,此處卻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自寧闕以北到武國都城武都,中間幾乎一馬平川,再沒有可以堅守的要塞。若寧闕一失,武國基本就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所以這兩個月來,兩方的軍隊在這裡打了不少硬仗,整座城市都被納入軍事管制。
洛少瑾看着城外暮色中影影綽綽的軍營,有些不敢相信,“現在,這裡就是武國的邊境了?”
總以爲遙遠的前線,竟然已經離聖火教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嗎?
戰時,總不會是跑到軍營門口想見誰就能見誰的。
薛暮雲找了風家的二公子,請他幫忙找柳隨風出來見面。風家主要是在物資方面支持武國,風家二公子並不住軍營,比較好找。
薛家與柳家聯姻,柳家又與風家頗有交情。大家雖國家立場敵對,卻又各有姻親,私下裡相處目前還算融洽。
風家二公子瞟了瞟洛少瑾,又斜着眼睛看薛暮雲,笑着說:“你小子豔福不淺吶,江湖第一美女就這樣跟這你跑,聽說秀水那邊那掌上一舞傾國傾城,可惜我被家裡派到了這邊,沒趕上去看。”
“你小子少胡說八道,趕緊的,把我表哥找出來。”被人當着洛少瑾的面說豔福不淺,薛暮雲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你來的不巧。”風家二公子還是那副吊兒郎當沒正形的樣子,“他今天上午纔跟着林將軍支援西線去了。”
洛少瑾一愣,那大約就是他們遇到的,有人想搶他們馬匹的那隻隊伍吧?
柳隨風自然是沒看到他們的,否則也不會容人搶他們馬匹了。
沒想到就這樣生生擦肩而過。
他們是中午遇上的,就算是部隊行軍速度比不得他們兩人兩騎,但是他們此時回頭怕也趕不上了。
洛少瑾笑容跨下來,悶悶不樂。
薛暮雲打發了風家二公子,一手牽着馬匹,轉頭拉洛少瑾,“走吧,先去風家的產業住下。”
洛少瑾撅着嘴,有些可憐兮兮的看着薛暮雲,“暮雲,我是不是跟柳大哥特別沒有緣分啊。”
薛暮雲背對着她,停了片刻,終究是忍不住問:“少瑾,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怎麼會喜歡我表哥。”
奔波了一天,他似乎有些累了,連聲音裡都帶着些疲憊脆弱。
嶽成瑜也問過她喜歡柳隨風什麼,好像喜歡一個人必須得有點什麼理由似的。相貌,救了她兩次?這都是她喜歡的理由,可是就算是再來一個長的如柳隨風一般符合她審美的男人,又同樣救了她,她卻不會再像喜歡柳隨風一樣動心了。
回憶往事,洛少瑾脣邊帶了一絲夢幻般的笑意,輕聲說:“愛上了就是愛上了,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薛暮雲肩膀微震,默不作聲的向前走。
洛少瑾想着那短短相處的幾個月,又想起長長分別的現狀,嘆了口氣,“以前聽人說,向來情深,奈何緣淺,如今是真的體會到了。”
薛暮雲再次停住腳步。
洛少瑾疑惑,“到了嗎?怎麼不走了?”
薛暮雲轉過身,低頭望着洛少瑾。
“怎麼了?”洛少瑾覺得薛暮雲這兩年間變化真是大,不僅個子又竄高了一截,眼神也變得深邃許多,粹不及防的對上,竟讓人覺得隱隱的心慌心疼。
“向來情深,奈何緣淺?”薛暮雲的語氣裡帶着複雜的情緒,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哀傷,語速極緩,似乎不是在跟洛少瑾說話,只是在自己感慨一般,“若是情深,怎會緣淺?”
“喂,你什麼意思啊!”洛少瑾愣了片刻,發現他已經又轉身向前走了,只是這一次卻沒有牽她的手,不由的有些心慌的追上。
然而薛暮雲卻一直沉默,帶她到風家的產業,各自安排睡下。
向來情深,奈何緣淺?若是情深,怎會緣淺?
薛暮雲想過如果洛少瑾喜歡的是他,如果是他。他決不會像柳隨風那樣。
三國大戰,百姓流離。他亦心生悲憫,但是一定要親力親爲去參軍才能保家衛國,救人於水火嗎?何況,兩年來音疏信渺,讓洛少瑾情何以堪?
好男兒當建功立業,可是一定要讓心愛的女人去等待嗎?
他明白柳隨風的顧慮,明白柳隨風對洛少瑾飛揚跳脫的個性沒有信心,明白柳隨風心目中的柳家主母不是洛少瑾這樣的。
既然這樣,爲什麼不乾脆的拒絕?
既然情不自禁,爲什麼又不能堅定的去爭取?
向來情深,奈何緣淺。
柳隨風與洛少瑾之間的緣淺,究其原因,終究是因爲不夠情深罷了。
或許在柳隨風看來,有情飲水飽,爲了感情的事情,放下一切,千里奔波不過爲了幾天的相聚,月下做一曲掌上舞,赴一場浮華的江湖聚會,是很可笑的事情;或許五年以後,十年以後,他會像柳隨風一樣務實,把精力放在那些更可能有回報的地方,把變數太多的感情交給時間去考驗,動了心也不去爭取,得失由人,這樣就不會受到傷害。
但是他想,即便是到了那個時侯,他仍會覺得欣慰,欣慰遇到洛少瑾的時候,他不是那個樣子。
他深愛過她,即使她眼裡只有他的兄長。
他盡力對她好,即使並沒有把那份情愫挑明。
在他年少輕狂的時候,遇上了她最好的年華,即使她不愛他,他卻做到了所有他可以做的,對他來說,也是沒有遺憾了。
不斷的自我安慰自我說服,薛暮雲胸中仍是悶的難受。
爲什麼,她看不到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