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情誼深重

洛少瑾送薛暮雲到黎國國都, 把親信留下保護他。儘管有些不捨,但她還是沒敢多留就返回聖火教,打算儘快把教主之位傳給二師兄。即使薛暮雲暫時恐怕抽不出時間與她成親, 但以魏國對薛暮雲恨之入骨, 洛少瑾覺得自己還是儘早安排好自己的事, 儘量陪在他身邊保護他安全。

洛少瑾在路上就派弟子傳信, 讓在外的三師兄, 六師兄,幾位元老級堂主以及近幾年提拔的精英弟子回山。

她回到山上的時候,這些在聖火教說話有分量的人陸續都到了。

她即將把教主之位傳給二師兄之事, 也在這些人中間傳開。

三師兄和六師兄一起來找她確認,“你要把教主的位置傳給二師兄, 是真的嗎?”

洛少瑾一身寬袍大袖, 頭髮隨意挽着, 看起來十分閒適,請兩位師兄坐下以後才說:“是有這個打算, 你們覺得怎麼樣?”

三師兄和六師兄分坐在她左右,聞言對視一眼,三師兄開口,“我覺得不好。”

三師兄說:“你還年輕,即使要嫁人, 也不必退位。如今我聖火教也是江湖上一流的門派了, 讓一個廢人做教主, 如何服衆?”

洛少瑾料到會有反對的聲音, 卻沒想到三師兄用詞會如此激烈。她忍不住凝眸看向三師兄。

“二師兄也不是不好, 師兄弟一場,我跟三師兄是服他的。只是他武功全失, 怕是壓不住底下的人。”六師兄打圓場,但話裡的意思卻是一樣的。

洛少瑾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你們說的有道理,那麼你們覺得該傳位給誰呢?”

三師兄自知失言,不說話。六師兄說:“你爲什麼要想着傳位呢?嫁人並不影響你做教主。薛家如今叛了魏國,正好在聖火教附近紮根。”

洛少瑾搖頭,“師兄不必勸,我已經決定了。我即使不做教主依然是聖火教的人,該做的事我還會做,只是不想費心管這些雞毛蒜皮。師兄若是覺得二師兄不合適,就給我推薦個你們覺得合適的人選。”

這是個敏感的話題,說起這個,就覺得氣氛不那麼融洽。三師兄依然不說話,六師兄只好開口問:“你選了那麼幾個徒弟,不可以嗎?”

三師兄眉毛動了動。

“誰說教主之位就應該師徒相傳?我的教主之位也不是從師父手上接過來的。”洛少瑾說:“他們年紀都太小,小孩子應該多花心思在學習和練武上,教中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是在浪費他們時間,而且他們也處理不好。”

洛少瑾不想繞彎子,單刀直入,問:“兩位師兄可有意做教主?”

她看起來溫軟,可言語間還是不由自主透着久居高位的鋒銳。

六師兄看着洛少瑾,小心的思索片刻,坦誠說:“我只是希望你能繼續做教主。以我的身手,教教弟子基礎還行,做教主怕是壓不住底下的人。這幾年教中厚待我,我並不想改變什麼。你若執意傳位給二師兄,我也是支持的,只是擔心二師兄會面臨困境。”

洛少瑾眸光微轉,看向三師兄,“三師兄,你呢?”

三師兄低頭,說:“我跟六師弟一個意思。”

“既然你們沒有更好的人選,那麼就這麼定了。”洛少瑾淡淡的說。

三師兄和六師兄走了以後,洛少瑾嘆了口氣,怎麼也想不起來她跟兩個師兄從什麼時候開始疏遠的。

這些年因爲要帶弟子歷練,也要有人駐守赤煉山,他們的確很少有相聚的時候。人離得遠了,感情難免會淡。但不至於說話都要思量小心吧?

若是當初聖火教危難的時候,她與兩位師兄的關係如現在這般,她未必會選擇留下來。

對比之下,薛暮雲與她真是難得。

等聖火教中有話語權的人到齊了,洛少瑾宣佈要傳位給二師兄,除了少數的幾個支持外,大家的意見跟三師兄和六師兄都差不多。

不過洛少瑾讓他們推薦,他們也都沒什麼更好的人選,或者有也不敢提。洛少瑾是一手把聖火教從頹敗帶至興旺的教主,武力值又高。她的決定那些人只敢側面提提意見,不敢正面反對,於是事情也就這樣定了下來。

聖火教如今也是有頭有臉的門派,教主傳位自然是要邀請武林同道共同慶賀,這次一定是會比二師兄上一次繼位要熱鬧許多。洛少瑾又想給二師兄做面子,厚着臉皮寫信給小秦,請他在教主繼任當日傳旨敕封二師兄爲國師。

她有心跟三師兄和六師兄消除隔閡,趁着幾個人都在山上,就拉着師兄們一起喝茶聊天。只是她不喜林氏,連帶着也不好只請六師嫂,因此只是師兄妹之間的聚會。

這一日洛少瑾拿到了弟子們呈上的節目單,興致勃勃拉着大家一起討論。

“其實不必這麼勞師動衆。”二師兄聽洛少瑾的安排,搖了搖頭,“上次我繼任教主,也是這般場面,聲勢浩大,……。”

然後一蹶不振。後半句太過不吉利,所以他沒說。

“這幾年打仗打的武林凋敝,正好趁這機會熱鬧熱鬧。”洛少瑾安慰他。

她側頭問三師兄,“師兄要不要上去表演?當年師兄的表演,可是到現在還被奉爲經典呢。”

當初一起表演的陸開山已經死在戰亂裡了,而一個男人,不以身手出名,卻因唱歌跳舞被人稱道,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三師兄微微皺了皺眉,搖頭,“我老了,還是讓弟子們上吧。”

他看着洛少瑾,不明白爲什麼這麼多年以後,她還會對這些無關緊要的花哨玩意興致盎然。來道賀的人不是來看錶演的,也不會在意那些表演。這是屬於高手的閒情逸致?

六師兄本就話少,三師兄現在說話也沒意思。這茶喝的真是沒滋沒味。

等兩位師兄走了,洛少瑾對二師兄嘆氣,“我這些年也沒在意,怎麼感覺突然就疏遠成這樣?”

二師兄即將在她力挺下繼任教主,對她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他一邊親自收拾茶杯,一邊說,“原因麼,就是教裡這兩年給的錢太多了。”

洛少瑾白他一眼,“這是什麼破理由?”

過去大家過苦日子,後來教中經濟寬裕了,洛少瑾也不是小氣的人,從上到下,既有月錢,又有獎金,還有分紅,對幾位師兄更是厚待。

“你大方,自然是好。”二師兄說:“可是風滿樓和卓不羣兩個人資質有限,功夫一般。如今別說你那幾個徒弟,就是普通弟子裡面的拔尖者,都能跟他們倆一戰。偏偏你制定了規章制度,嚴明瞭紀律以後,又偏心眼兒,一味厚待我們三個,遇事還有點任人唯親。我還好,武功全失,孤家寡人,本也礙不着誰。他們倆卻是如坐火炭。下不足以服衆,上……又自知貢獻與收穫不匹配。對你,能不小心翼翼嗎?”

洛少瑾派弟子出去辦重要的事,總要再派個師兄去壓場才放心。前兩年弟子小,還不顯什麼,這兩年弟子都成長起來了,頗有些本事大的。三師兄和六師兄這壓場壓的壓力頗大。

“……”洛少瑾簡直要無語了,“我厚待你們倒是我的錯了?”

“那倒也不是。”二師兄淡淡的瞥她一眼,“你厚待我們,你有錯。但我們處在這種境地,是我們活該。我們可沒人找你退回那些不該得的錢,而那些本不該算到他們頭上的功勞,他們上報的也一點沒打折扣。”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私心。

“教裡最危急的時候,是師兄們陪我撐過來的。厚待一些怎麼了?”洛少瑾想想覺得不忿,“誰敢有意見?我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我就要拎兩個刺兒頭殺雞儆猴!”

二師兄失笑,“你這就是不講理了。那些堂主,比如林知亦,難道不是從最艱難的時候對聖火教不離不棄嗎?當初弟子雖不多,但一個個都算上也有幾十號,你個個都要厚待搞特殊,你還制定那些規章制度做什麼?”

“破例厚待針對我這樣的廢人可以,與人無擾。風滿樓和卓不羣那樣的掌權的,再厚待,那就讓人眼紅了。不過以後我也掌權了,成了最大的靶子,他們倆倒是解脫了。”二師兄笑了笑,“若我有一天出了意外,你不必內疚,因爲我打算做這個教主的時候就很清楚後果,而我願意。我不想當一個廢人,我也有野心,我願意爲我的野心付出代價。”

“二師兄。”洛少瑾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我覺得你說的不對。我爲什麼要當這個教主?是爲了保護我在意的人。而我現在有能力保護你們,讓你們生活的更好,我爲什麼不保護?”

二師兄愣了愣,忽然意識到她還是那個任性的姑娘,而現在她的強大足以支撐她的任性。她不需要像他們一樣,思慮平衡,取捨艱難。

他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腦袋,無奈的笑,“好吧好吧,那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就讓師兄們躲在你羽翼下,再享受一下小師妹的寵愛吧。”

洛少瑾過去是不留意,二師兄提醒以後,她大概理了理最近跟三師兄和六師兄出任務的人,翻了翻不同渠道報上來的記功簿,心裡就大致明白不服氣的都是哪些人。倒都是精英,有恃才傲物的資本,也難怪幾個師兄都沒想着讓她出頭。

該護的人她一定要護,不過也的確不該讓底下人寒心。洛少瑾打了個腹稿,把幾個拔尖的一一叫到跟前談話。談話過程倒是出乎意料的簡單,她就是聖火教的神,她甚至不需要以理服人,只要明確界限,那些人就自然服了。

在新教主繼任前,洛少瑾雷厲風行,處罰了一批人,敲打了一批人。

別人都覺得她這是在爲曲東方上位掃清道路,教中再沒有反對曲東方繼任教主的聲音。可三師兄和六師兄看到名單卻明白,其中半數人都跟二師兄毫無關係。洛少瑾是不知道從哪知道他們倆受了委屈,爲他們倆出頭。她待他們幾個,向來是情誼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