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猜測

洛侍郎的故事講完,在場諸人一時陷入沉思,都在想那縣令是如何破案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衆人聽了故事知道誰是真兇,可那縣令卻並非先知,總是要一步步才能查清案情的。

範興手指輕輕敲着座椅,不多一會兒,嘴角便浮現幾分笑意,轉而去倒酒來喝。

林主事見此,皺眉時卻有不忿,但如何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只是眼底焦急。

趙公公在宮裡自認也是耍弄權謀的高手,可現在同樣是一頭霧水。

包括其旁的鴻臚寺主薄、太監小義等人同樣皺眉深思。

鴻臚寺莫寺丞思索片刻,轉而搖頭,不是想到了答案,而是索性不去想了。

洛侍郎只是飲酒,對衆人看也不看。

盜帥身子朝後靠着,兩手交叉腹上,拇指不斷打轉,腦海中卻是飛速思考洛侍郎方纔之言。

他與官府打過無數次交道,又久在江湖行走,可以說是人精一個。他雖不會破案,可此時卻隱隱覺得破題關鍵就在方纔的故事裡。

但他素來是行動派,動腦子真的不擅長,這般想了半晌,眼中便有不耐。

蘇澈坐在椅子上,沉影劍握在手中,劍鞘擱地,沉穩而有力。

他知道答案。

不是因爲有多聰明,而只是因他曾聽過這個故事,是在小的時候,蘇福講給他聽的。

故事也不像洛侍郎講的這般,事實上,這是一件真實的案例,就發生在離京城不太遠的郡縣之中。

故事的原版裡,李四報官之後,那個縣令並沒有找出真相,他是個生性多疑的人,反認爲是張三之妻王氏與人私通,然後殺害了張三。他遂將王氏和李四抓來,對兩人嚴刑拷打,只不過一無所獲。

其後,縣令雖將兩人放回,可暗中卻派捕快衙役監視,想從兩人身上發現線索。

因爲此,王氏名節受損,李四名聲也跟着遭殃,不管有罪無罪,只要進了衙門,還受了刑,街坊百姓如何想?更別說還有衙役捕快不時在四處經過,明顯是嫌疑未消。

之後,王氏不堪生活至此,上吊自殺,而李四也在張三被害的地方投河自盡。

坊間流言,兩人私通,謀害張三,其後卻因對張三愧疚羞憤而惶惶不可終日,最後難過良心譴責,雙雙自盡。

最後,就在此案算結時,恰逢蘇定遠經過此縣,夜宿時聽驛站驛丞講述此事,當夜便派人去縣衙取了卷宗來看,然後直接讓人去拿了馬六。

蘇澈當時對該縣的百姓和縣令憤懣而罵,對自家父親卻驚爲天人,那草包縣令查了近一個月都未查出的真相,蘇定遠只是看了卷宗便道破,真是智勇雙全。

後來蘇福跟他說了其中關竅,更是告誡他人性複雜,天底下最需小心的便是他人。

可之後的事,無論是那縣令的下場,還是之後的料理,蘇福都未明言,彼時的他總會藉着一些小故事,來給蘇澈講道理。

此案既是真實,那洛侍郎是如何知道的?蘇澈想着,就算此案會上報,那也是歸屬刑部,禮部對這些從不過問。

難道洛侍郎是那個縣裡的人,還是說,他便是當年的縣令?蘇澈暗暗搖頭,覺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太過巧合。

要真是這樣,那洛侍郎說這個的目的是什麼,自曝當年醜事?要知道,他可是禮部的侍郎啊,不管這件事過去了多少年,要真有人再提及,對他以後的仕途也會產生影響。

蘇澈思緒只在幾息之間,轉而不再去想,而是安靜坐着。

盜帥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以目相詢。

蘇澈眼珠動了動。

盜帥當然能看懂,不過卻不知爲何。

半刻之後,趙公公笑道:“看來兩位小捕頭還沒有頭緒啊。”

林主事撓了撓頭,道:“唉,就連我也是想不通啊,那縣令當真厲害。”

莫寺丞看了默不作聲的範興一眼,道:“在洛大人方纔言後,我便見範大人會心一笑,想來是早就看破真相了。”

衆人便將目光看去。

範興一笑,道:“洛大人說的實在明朗,簡直是將案子剖析給咱們看,諸位不諳此道,可範某畢竟是吃這碗飯的,要再不察,那可真是愧對聖上,尸位素餐了。”

“那範大人趕緊給說說吧,這着實讓人心癢癢。”林主事連忙道。

其餘幾人也是出言如此。

範興看了那飲酒的洛侍郎一眼,後者淡淡一笑,自是示意他明言。

“好。”範興應了聲,放下酒杯,道:“那馬六叩門便喚三娘子,定是知房內無夫也。”

話一出,衆人細想片刻,頓時‘啊呀’醒悟。

“原來如此,洛大人方纔已經明言了呀。”林主事拍了拍額頭。

“不愧是六扇門的總捕頭,見微知著,佩服。”趙公公笑着拱了拱手。

幾人相視一笑,俱都碰杯飲酒,反倒對蘇澈兩人有些冷落了。

洛侍郎只是含笑,與幾人喝酒,神情不見有異。

蘇澈兩人便自行告退,而幾人也未說什麼。

……

回客房時,盜帥低聲道:“你早就猜到了?”

蘇澈知曉此時四下無人,便道:“不是猜,是本來就知道。”

“什麼意思?”盜帥不解。

蘇澈也不隱瞞,便將此事詳細說明了。

“這麼離奇?”盜帥驚訝道:“所以你懷疑,那洛侍郎可能就是當年的那個縣令?”

“也可能出身那個縣城。”蘇澈道。

“他肯定就是那個縣令!”盜帥篤定道。

“爲何?”

“直覺。”

蘇澈翻了個白眼。

“你得想,他要真是那個縣令,爲何會說這些?”盜帥說道:“這肯定是說給你聽的。”

蘇澈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暴露身份於我?”

“換句話講,他是知道了你是誰。”盜帥說道:“不過他應該沒什麼敵意吧。”

蘇澈點頭,建立在洛侍郎真是當年那個縣令的基礎上,對方對自己的確不該有敵意。

因爲他現在既是禮部侍郎,說明未受當年之事的影響,否則,彼時找到真相的是蘇定遠,此事足夠讓那縣令革職獲罪。

這說明蘇定遠放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