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間諸人一時無聲,只有那丘道人引燃符紙時的獵獵。
而他點燃符紙也非在燭上引動,而是以食中二指夾着,朝外一甩時火光乍現於符紙之上,青煙嫋嫋,其中似有如人如物般的奇異景象若隱若現。
符紙成煙,從丘道人的指間開始逸散,衆人忽然發覺腳下竟有云霧生成。
盜帥本是在想這道人用的是何手段,可這一低頭間,猛然看到了那雖然稀薄,卻漸要沒過腳踝的雲霧。
他先是一愣,繼而一驚,隨後猛地擡頭看向那手拿雲符紙的丘道人,臉色變了變。
因爲沒來由的,他想到了昨夜蘇澈對他所說的話,幻術,對方被拉進的那似雲如霧般的幻境。
然後,他看清了那隱沒在雲煙後的丘道人,也終於發現不對之處。
對方眼眸平靜,且太過澄清,這絕非一個久供香火的中年道人所該有的眼神。
那裡面沒有市儈,沒有小心翼翼。
如果說五年的時間,可以讓一個招搖撞騙的人學會真本事,但絕不會讓一個人變得年輕!
“不好!”盜帥心神一跳。
丘道人看了過來,與他相視,而後淡淡一笑。
撲通,場間傳來悶響,這是有人倒地的聲響,接着,不等身邊人拉一把,陸續就是場間之人倒地之聲。
就連那在迴廊下的大夫人,臉上的驚慌還未消退,便一下從階上摔倒下來。
雲奚菡身子晃了晃,一把扶住身旁廊柱,她微微咬牙,看着此時場間唯一無事的丘道人,在對方腳邊,便連那兩個道童都七倒八歪地躺了。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雲奚菡晃了晃頭,強撐着不閉上眼皮。
丘道人揮了揮袖,那數十道符紙點燃的煙霧便在身前散開,灰燼飄散,襯得他有如九天而降的仙人。
“貧道,清風觀丘…算了,不裝了。”他,或者說是她,本還是一副平淡模樣,卻在話說一半時表情一垮,接着好似有些不自在似的扭了扭身子。
雲奚菡一下睜大了眼睛。
盜帥雖是第一時間屏息,並服下清心丹保持清醒,可此時也是難免有些昏昏欲睡。
顧不得驚訝對方用的究竟是何等強效的藥物,此時聽了這丘道人陡然轉變的女聲,也是瞪大了雙眼。
對方竟是易容?
‘丘道人’身子矮了許多,風吹過,她看起來也更瘦了,或者說是嬌小,身上的道袍顯得很是寬大。
然後,原本的容貌和露在外的皮膚好似是融化的燭淚,漸漸顯露出真容。
這是個女子,應該說是少女更爲恰當,她很年輕,看起來也就十五六,面容清雅,只不過此時嘴角含笑,卻多了幾分俏皮。
最主要的,是她的眼睛,好似無時無刻都帶着洞察人心的笑意。
盜帥與之相視,只是一瞬便下意識要移開目光,好似對方眼中是有能將人心神拉入的旋渦。
“你是什麼人?混入我雲家有什麼目的?”雲奚菡的狀態好像隨時要倒下,只不過卻強撐着問道。
因爲她知道,自己一旦倒下,雲家便沒有人了,父親臥牀,府上有些功夫的家丁皆是在此,現在,就如是被對方一個人將雲家全數戲耍於手上。
“我是什麼人呢,你不需要知道。”少女蔥白般的手指在臉頰上颳了刮,有些嫌棄地將‘融化’的遮掩刮掉,“不過你放心,他們都是睡着了,最多一個時辰就能醒過來。我對殺人可沒什麼興趣。”
雲奚菡心下微微鬆了口氣,只不過,她仍是想要知道對方的目的。
可是,自己似乎堅持不了多久了,她的眼皮越來越重,而身上的氣力也越來越小。
這時,她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然後,不等她有所反應,臂彎便被人架住了。
雲奚菡剛待掙扎,就聽到那有些陌生,卻也有些熟悉的聲音,“別動,是我。”
是誰?是他。
雲奚菡想到了昨夜來府上的人,心下冷哼,可此時卻說不出什麼鬥嘴的話來。
盜帥扶住了雲奚菡,可清心丹只能暫時讓人保持清明,並不能服下解毒,像雲奚菡現在這樣,明顯是這迷煙之類的東西侵體已深,現在自是無用了。
“你過來幹嘛?”雲奚菡看他,作勢欲推,只不過雙手使不上幾分力氣。
盜帥輕聲道:“你知道我來了,爲何還不見我?”
“我爲何要見你?”雲奚菡冷哼一聲,大概是還想說些什麼,可只是看着盜帥,眼皮一沉,便徹底昏過去。
盜帥一把把她攬住。
“好端端的,你來趟什麼渾水?”不遠處,那少女手裡把玩着幾張符紙,隨口道:“爲了個女人把命搭進去,這可不怎麼划算。”
盜帥看過去,眼前已經有模糊的跡象出現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睡一覺,夢裡你會知道的。”少女微微一笑,擡手,一道符紙朝前飄出。
盜帥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明明想躲,而那符紙飛來的速度也好似不快,都能被肉眼捕捉,可偏偏根本無法躲避。
不是自己反應跟不上,而其實是,那道符紙看似慢卻如離弦之箭。
就在盜帥以爲要中招的時候,在他心中暗恨還未消之前,他聽到了一聲劍吟,清脆而熟悉。
然後,眼前的光一暗,一道身影出現在前方,手中持劍,而劍已出鞘。
盜帥心神一鬆。
蘇澈回頭,輕笑,“沒事吧?”
盜帥搖頭,看了他手中的沉影劍一眼。
蘇澈知道他所想,微微搖頭,以示無妨。
想到這,江令寒眸子不由沉了沉,他下意識想到了商容魚,想到了無生教,又或者,對方是不是其他魔門殘支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