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書似是輕笑了下。
蘇澈心中略有羞惱,眼簾低着,可也是這纔看到了眼前人持杯的手。
很白,指如青蔥,修長勻稱,而修剪整齊的指甲更是晶瑩,略帶光澤。手上看不出一絲受苦受累的樣子,更沒有練功留下的繭子或是傷痕。
這不像是男子的手,倒像是女子那般細膩。
蘇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看夠了嗎?”忽而,一聲好似含笑,卻又清淡的聲音入耳。
蘇澈乾咳一聲,以作遮掩。
“喝茶?”玉書問道。
蘇澈連忙去接,可對面那人手仍是撫在茶杯上,並未拿開,是以,兩人指尖竟是碰觸到了一起。
蘇澈手若蜂蜇一般,連忙縮回,雖接觸短暫,可他仍是感覺到了一抹冰涼。
玉書卻並不在意,自然收手。
蘇澈想了想,還是去端茶,先是湊在鼻前聞了聞,茶香清新,卻有種馥郁之感,即便是久聞也不會讓人覺得膩,反而精神一振。
隨後,他輕吹了吹,抿了口。
剛泡的茶,還有些燙,可窗外吹進風雨,哪怕稀疏,也有寒意。
蘇澈喝茶,在口中停留片刻,這才嚥下。
“好茶。”他說。
“這還用你說。”玉書輕哼一聲。
聽得他這似是含嗔的話,蘇澈本是一腔凜然劍意,在此時竟不知該如何自處,明明是要問葉常青的處境及下落的。
他覺得,自從自己上樓來,一切都在被眼前之人主導着,氣勢落於下風,現在便連動手的先機都要失去了。
蘇澈知道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
“你是不放心葉常青?”可不等他開口,或者說,在他剛把茶杯放下,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玉書便隨意說道。
蘇澈一噎,愣愣點頭。
“你跟他,很熟?”玉書問。
“相識一場。”不知怎的,蘇澈又多了一句,“昨日才見。”
“那你還這麼擔心他?”玉書又問,語氣,似乎有些異樣。
蘇澈辨不出來,只是想要解釋,“他畢竟是觀潮閣的真傳,而且人也不壞…”
“觀潮閣?那又如何。”玉書輕笑一聲,“不壞的人,也多了去了。”
蘇澈皺了皺眉,“他是個,身懷俠義的人。”
“所以呢?”玉書道:“是不該死嗎?”
蘇澈點點頭。
玉書此時跪坐,身姿竟有幾分窈窕,他輕輕攏發,愈發溫婉。
“人該不該死,不是看他是什麼樣的人,而是看他做了什麼。”他說。
蘇澈猶豫片刻,問道:“那,葉常青他?”
“他不是想殺你麼?”玉書道:“如果被他知道,你真實身份的話。”
“這不一樣。”蘇澈搖頭,“他和江令寒是爲了《觀潮劍氣》而來。”
“這有什麼不一樣的?難道說,到時候你還要給他們默寫出來不成?”玉書一笑,道:“就算如此,那你覺得,他們或者說觀潮閣,會讓一個習得本派絕學的人,繼續在江湖自在麼?”
蘇澈沒有說話。
“要麼你跟他們回雲夢澤,或是拜進山門,或是爲其做事,遵循規矩,無事不得出;要麼,就是他們把你的屍體帶回去,雲夢澤的人才會放心。”
玉書說完,端茶來喝。
蘇澈道:“功法是六七年前所學,其中緣由他們必能查的清楚。再說觀潮閣是武林大派,行事不會如此不講理。”
“講理?誰的拳頭大,誰就有理。”
玉書將茶盞輕輕放在桌上,看着眼前之人,道:“這個江湖,不是誰害誰,而是你不去爭,別人就會來搶你。你的拳頭不夠硬,死的就是你。沒有誰是與世無爭的,不動,只是因爲利益不夠大。”
“你這話,是否太過絕對?”蘇澈略微皺眉。
“所以,你是忘了桃山上的事了?”玉書看他,“忘了喬芷薇師徒是如何算計你的了?”
蘇澈搖頭,道:“我只是還相信,江湖裡是有道義的,這世上,也存在公理。”
玉書一笑,“你能活下來,不是因爲桃花劍閣講道義,而是因爲你的武功高。”
蘇澈看着眼前茶水,默不作聲。
他有心反駁,可細想來的確是如此。若不是因爲自己武功,早就死在喬芷薇手下,也去不成桃花劍閣後山。而在後山,若不是自己勝了元歌,也早就被對方擒下,更逞論後來下山。
不是因爲武功高,元歌不會對自己另眼相看,至於成爲朋友?或許,連交涉也不會有。
這一切,都只是因爲自己一路走來,有這一身修爲傍身。
道義,公理,似乎真的沒有人講過。
蘇澈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亂,也覺得,這是一種悖論,或者說是坐在對面的那人在故意繞自己。
但偏偏,一時間他竟無法反駁。
玉書見他如此,輕輕一笑,“是不是覺得,我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蘇澈深吸口氣,目光直視,道:“那麼,葉常青現在,是死是活?”
見他認真模樣,玉書淡淡道:“還沒死。”
蘇澈心下一鬆,轉而道:“在你手上?”
玉書把茶喝了,點頭,“顯而易見。”
蘇澈聽他語氣好似有些不太歡喜,只不過也知道此時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當下,他說道:“你抓他也沒什麼用,要不就放了吧。”
“放?”玉書笑了笑,“他可不簡單呢,抓他也是費了不少力氣。”
蘇澈在他身上看過幾眼,道:“你,沒受傷吧?”
“有些傷,是看不出來的。”玉書道。
蘇澈一噎。
“葉常青傷了我兩個手下,她們做不了的事,我只好讓他來做了。”玉書說道。
“在青樓的付姑娘,和那個會幻術變戲法的,也都是你的人?”蘇澈問道。
“漂亮吧?”玉書含笑看他。
蘇澈被他這麼看着,卻覺得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