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姑說我心狠,但跟她們比起來還是差些。她們姐妹倆也是早年被拐來的,現在呢?在這一行也是元老了,下邊的人碰着還不得喊一聲‘大姐’?”
沈化仙淡淡道:“這種事不是你想不想做,而就像吃糖一樣,嘗上甜頭了,就停不下來了。”
巡夜的人拿着火把經過,蘇澈很難想像在這大院裡究竟藏了多少人。
之前沈化仙說那老頭也就是龔良慶是車行的大掌櫃,據他所知,京城裡的車行有兩家,四海車行和風行車行。做的自然是車馬生意。
他沒法猜是哪家的,但人越多,說明他們的勢力越大,背後的關係也就越複雜,而他脫身的可能就越小。
蘇澈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沈化仙看他一眼,眼中一笑,他的目的便是如此,故意走的不快,然後以話來瓦解對方。不怪他小心,因爲有前車之鑑,就算是小孩子也是不能小看的--那個墨家的小子就很是奸猾,半月功夫竟然設計逃過三四次。
而手上的人是蘇定遠的兒子,從摸得皮肉上來看也是練過樁功且築基好的,這讓沈化仙嫉妒之餘,更生出些痛快來。
就算是出身名門的公子,甭管天資多好,在沒有成長起來之前,還不是任由他們拿捏?
“那個拿斧子的是誰啊?”蘇澈問道。
沈化仙輕哼一聲,“怎麼,現在還想打聽?”
“他長得挺兇的,我還以爲他很厲害,沒想到這麼怕我爹。”蘇澈撇撇嘴,“而且顏伯父好像也對他有些忌憚似的。”
沈化仙看着他,笑了笑,“既然你好奇,那我便給你解惑。”
蘇澈抿了抿嘴,他沒從對方眼中看到笑意。
沈化仙道:“顏琮雖然是官,但不過御史而已,全靠一張嘴來說話,手上的權柄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可做這等買賣,在官面上的各方打點,他還不夠格。”
“你問的人叫趙璜,是那個人養的一條狗。”沈化仙淡淡道:“狗嘛,就是來監視的。”
蘇澈心中一動,這所謂的‘那個人’,必然便是操縱這買賣的幕後人之一。
同時,他隱隱有所明悟,從沈化仙的話裡不難聽出,他們做這行已經很久了。而這麼多年都沒被揪出來,除了官面上有人打點之外,在這地下也肯定有人遮掩。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與大行寺的人扯上關係。
這麼一想,蘇澈便覺得對方之勢力盤根錯節,更爲可怕。而此次若不是他們拐了墨家鉅子的獨子,且恰好被顏玉書撞見,並且正值佛子禮這等江胡盛事當日的話,恐怕更是連一點風聲也不會出現。
蘇澈心裡暗暗叫苦,如此隱秘的組織,自己該如何才能脫身?
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除非蘇大強能夠無事,回府搬救兵。或是蘇清機警一點,早些發現他出事。
但即便是這樣,偌大梁都他們也很難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這裡。
蘇澈此時心裡有些絕望。
……
進了後院,一間柴房,門口只守着兩個人。
那兩人見了沈化仙過來,再一見他手裡的孩子,便明白了。
門鎖打開,房中漆黑一片,裡面依稀有窸窣聲傳出。
“看來咱們的聊天就到這了。”沈化仙笑了笑,隨手一甩便把蘇澈丟進了柴房裡。
嘭地一聲,蘇澈直接跌在了地上,然後還滾了幾滾。
他齜牙咧嘴地起來,看着房門被關上,外面最後的光亮徹底消失。
“嘶。”他抽了口冷氣,揉着肩膀。
於此同時,他能感覺到身邊是有人的,而且還不少,此時在朝自己靠過來。
“咳,”蘇澈低咳一聲,小聲道:“你們這裡,有個叫墨痕的嗎?”
腳步停了停,半晌再無迴應。
蘇澈有些疑惑,這裡被關的肯定都是被拐來的人,難不成那個墨痕不在這?
“你也是被他們抓來的?”有一道透着虛弱的聲音傳來,壓得很低。
“是,你是墨痕嗎?”蘇澈問道。
“你認識我?”
“那天大行寺發現你們的,是我朋友。”蘇澈道:“只不過後來我們過去的時候,你們已經不在那裡了。”
“是麼。”墨痕靠了過來。
黑暗裡,蘇澈呼吸緊了緊,畢竟他還沒有跟陌生人同處陌生之地的經歷,而自鴻鵠學堂一事之後,有周子衿的教誨在前,他已經對同齡乃至小孩都沒有絲毫大意。
“你很緊張。”墨痕說道。
蘇澈‘嗯’了聲,然後道:“不是緊張,是害怕。”
聲音沉默了一段時間,接着便聽到低低的啜泣聲,不是墨痕的,而是其他人的。
但聲音很低,幾乎不可聞。
“你是什麼人?”墨痕問道。
他不認爲對方是那些人放進來騙自己的,因爲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
在經歷過幾次逃跑無果之後,他便明白,那些人想要的不是關於墨家機關城的隱秘,而只是單純的想把他們賣了。
墨痕覺得有些諷刺。
蘇澈道:“我爹是蘇定遠。”
墨痕愣了愣,不是不相信,只是太過驚訝。
蘇定遠的兒子還能被人抓到這來?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而接着,他眉頭一皺。
“你真的是蘇將軍的兒子?”有人不信,但語氣激動。
“那是不是蘇將軍很快就會來救我們了?”
“我想回家。”
“嗚嗚,我娘還在家等我。”
蘇澈哪能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讓他們哭了,而且聽起來這裡怕不是得有十多個孩子。
悲傷和絕望是會傳染的,尤其是在開始知道了‘新來的’的身份,以爲有了脫身的希望,但一想連對方都被抓進了這裡,那他們逃生更無可能,便更爲絕望了。
哭聲漸大,蘇澈皺眉,覺得有些煩躁,尤其是他心底本就看不到脫身的希望,此時一被吵,更是惱火。
蘇澈咬了咬牙,蘇定遠、周子衿、蘇清等人的身影在心底一一閃過,他沒有理由放棄,更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