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雨夜

陰沉的天終於落下雨來,起初是零星的雨點,雨絲飄搖着忽然就變大了。

雨點濺落,噼啪作響,原本還在甲板上的人都跑着回了船艙。這是一場大雨,船上到處能聽見舵手船伕的喊聲。

雲層很低,沉悶着,電閃雷鳴,還有愈發急促的北風。

就這樣,在一整天連綿不絕的雨裡,遠處碼頭已是若隱若現。

天暗了,因雨而黑,也已至傍晚。

船速慢了下來。

“到曄縣了。”

燭光下,盜帥擦拭着桌上的一排飛刀。

蘇澈睜眼,靜樁冥神結束,呼出口氣。看見對方在擺弄飛刀,出於好奇,他下意識伸手,想要拿起來看看,但剛伸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麼,猶豫了。

“想看就看唄。”盜帥看出他的猶豫,笑了笑。

蘇澈是怕冒昧,此時聽了,也就直接拿過來瞧了。

飛刀果然是特製的,材質也特殊,不算重,但其中該是有零碎的小機關,他不懂,也就粗略一看,便放下了。

“準備好了麼?”盜帥問道。

蘇澈點頭。

門外有人敲了下門,然後直接推門進來了。

“你不覺得失禮麼?”盜帥頭也不擡道。

進來的正是商容魚,而她顯然是不在意這一點的,她手上拿了兩把傘,隨手放到了牆邊。

“外面雨大,記得打傘。”她說了句,便出去了。

門關上,盜帥眼中疑惑未消,“她這是?”

“送傘啊。”蘇澈道。

“就只是來送傘?”盜帥不太信。

“不然呢?”蘇澈起身,抻了個懶腰,“她也沒說什麼啊。”

“就是不說才奇怪。”盜帥撇嘴,將桌上飛刀收了。

在臨出門前,他喊住蘇澈。

“我說,到時候情況要是不對,你就跑。”盜帥說道。

蘇澈手已經去開門了,此時聽了,動作一頓,“跑?”

“去機關城的路你也知道,憑你的武功,就算有大修行在,有我們拖着,你也能脫身。”盜帥走過來,拍了他肩膀一下,“跑快點。”

蘇澈看他一眼,“你覺得我會跑麼?”

“我知道你不會跑,所以才讓你跑。”盜帥語氣認真,“這次如果真是謝雲舟搞鬼,他肯定不只是想搞臭你我的名聲,還想要咱們的命。”

蘇澈看着他,眼中同樣帶着正色。

盜帥一笑,打斷他想說的話,“好了,話止於此,說不定情況沒我想的那麼糟。”

蘇澈翻了個白眼,開門,“那你說這些就是廢話,除了壞我心情沒別的。”

盜帥順手將牆邊的兩把傘拿了,“人是想來給你送傘,你還忘了帶上。”

蘇澈伸手接過,臉色平靜,擡腳往外走去。

……

外面的雨還很大,只不過最急的那一陣已經過去了,如果說原先是貫通天地的水柱,此時就是一道道蔓延開的水簾。

遠處山河空濛,天地一片晦暗,可尚能看清四下起霧。

時有時無的風聲,不止的雨聲,湮沒了船行之聲,風帆已經落下,燈火閃爍的碼頭近在眼前。

碼頭上該是沒有多少人的,因爲燈光朦朧,只是零星閃閃。

船停了。

謝清秋走了出來,身後是一臉恭敬打着大傘的下人。

“諸位,莫忘了咱們之前所說。”他微笑道:“曄縣縣衙的仵作和捕快,就在碼頭,諸位下船後,還請配合着一起過去。”

這些船客當然很少有人是在曄縣下船的,多是還沒有到目的地,而就被喊起來的人。只不過因爲對方是謝家,所以只得忍氣吞聲罷了。

“謝二爺,咱們着急去藍湖郡,您看要在這耽擱多久啊?”有人問道。

有一個人問,自然就有更多的人出聲,只不過這時候說話的江湖人很少,多是普通的客商,的確是着急所致。

謝清秋擡手虛壓,笑了笑,“諸位莫急,耽擱不了幾位多少工夫,而且還請各位放心,此行的船費,由謝家一應承擔了,算是給諸位陪個不是。”

說着,他便朝衆人抱了抱拳,彷彿真有什麼歉意一般。

人羣裡,盜帥冷眼看着,此時只是哼了聲,很是不屑。

不管怎樣,船上的人也都看見了,碼頭上有穿着蓑衣的一行人早早等了,而有眼尖的,當然看到了他們腰間挎着的雁翎刀。

“捕快。”這便是那些人的身份。

只不過,

“鄉野縣城的捕快,會是這般精銳麼?”盜帥眯了眯眼。

那碼頭上一行不多,也就一二十人,可不知到底站了多久,此時都靜默無聲,就那麼站着,好像是看着他們這邊,連半點動作也無。

這可是下雨天,除卻京師衙門或是六扇門裡的那些差人,尋常地方上的捕快,哪有這般定力和意志?

此絕非曄縣捕快衙役。

“下船吧。”謝清秋說着,伸手示意,讓開了身子。

所有人都下了船。

一把把撐開的傘,從高處看就像是一朵朵開在雨裡的花,只不過在這電閃雷鳴的夜色下,沒有半分美感,反而透着一股詭異。

沉默着,男女老少,或尋常百姓,或商人,或江湖人,倶都隨着謝清秋走進了好似庫房的地方。

“縣衙距離此地還遠,臨時收拾了庫房出來,還請各位多加擔待。”穿着蓑衣的人說了句。

庫房裡掌着燈,倒也算得上亮堂,還生着幾盆炭火,是以不算太寒。此時已有不少男人領着自家女人去烤火了,而神情裡雖也有不滿,卻是不會說出來。更多的,還是警惕,哪怕領他們來的是謝家二爺,但終歸是下了船,沒人是真的放心。

不過短短的片刻,場間這四五十船客就好似分出了團體。

很快,船上的屍體也被運送了下來。屍體上蓋着白布,兩人擡着,而兩邊有穿着蓑衣的捕快撐傘遮着。

雨水,從蓑衣上滑落,地上留下一條條水痕。

“還請,習武之人站在我右手處。”

一衆蓑衣之人領頭的便是捕頭,他摘了箬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