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地方,是一處露天的庭院。不算大,院中流水潺潺,以竹排做了機關,劈開的竹筒連接着,順着看去,水是從後山接引來的,然後淌進了院中堆砌的小池塘裡。
水很清澈,冒着熱氣,該是天池裡的溫泉水,入池之後熱氣飄散,如同雲霧。
蘇澈看的,是池子裡放置的幾把劍。
“這就是墨家洗劍池?”商容魚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蘇澈看了眼那五六把樸素尋常的劍,也是不太信。
“怎麼可能,這就是一擺設,不過偶爾有人會用這溫泉水來洗劍。”盜帥翻了個白眼,說道:“洗劍池比這大多了,而且還在前院。”
機關城雖然名爲城,卻並非是一座城池,更像是在銅澆鐵鑄、機關密佈的圍牆之內,所建造的一所要塞大院。
所以,墨家機關城的另一個名字,便是墨家總院。
是以,纔會有前、後院之分。
一行人從這庭院中而出,擡眼看去,建築高聳林立,閣樓之間倶是飛空迴廊,看似空闊實則暗有糾纏。
而眼前,高牆之間,青石道路縱橫,路不多,卻自帶方正之意,不時會有巡守之人經過。
蘇澈注意到,一路而來所見的墨家之人,身上除了刀劍之外,還有手弩飛爪等物,無一例外。
“走,先帶你們找地方住下。”盜帥招呼一聲。
“不用跟方大師他們說一聲麼?”蘇澈問道。
“你們是跟我來的,還打什麼招呼。”盜帥撇撇嘴,“而且,從我在蒼州城現身之後,他們這裡就知道了。不然的話,你以爲這一路怎麼連個盤查都沒有?”
蘇澈一愣,“我還以爲是因爲你呢。”
“就算是我,還是要說口令的。”盜帥笑了笑,拍了拍蘇澈臂膀,“不過呢,他們應該是還不知道你們的身份,不用管他。既然到了這了,那就是到了自己家,先洗漱一番,待會兒吃飯。”
蘇澈也是一笑。
這時,商容魚問道:“懂機關的大師,是我們親自去找,還是…”
“我來安排。”盜帥連忙道。
“酬勞我們會付。”商容魚道。
盜帥擺擺手,“這倒不必。”
“這一定要。”商容魚認真道。
盜帥忽然明白了,因爲那秘鑰裡封存的或許就是《無生玉錄》,而這是絕世的魔道功法。眼前兩人來墨家,是找人來打開機關的,而不是分享這功法的。
所以雙方之間,一個是獻藝,一個是交付酬勞,自然兩清。
盜帥苦笑道:“那行,我一定找可靠的。”
商容魚微微一笑,“那就拜託了。”
蘇澈只是擡頭看着,哪怕四下因閣樓和迴廊遮空,哪怕雲海翻涌連陽光都一時遮擋,但他仍然感覺到一陣放鬆,就像機關城的牆將一切煩心事都阻攔在外了一樣。
玉沁始終看着他,眼底的沉重也是消退不少。
只是她知道,眼下雖然不能用寄人籬下來形容,但不管想要追殺他們的人,知不知道他們已經來此,實際上,他們也是在依靠機關城的庇護。
而這是玉沁最不想的,她一直以來都是想靠自己,保護自己想保護的東西,抓住自己想抓住的東西。但這沒有辦法,目前只好如此。
她深知這一點,更知道根本的原因還是自己不夠強。
玉沁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秘鑰,握得緊了緊。
……
“他們住下了?”
墨家機關城正中的大殿裡,青銅燭火跳躍着,敞開的窗朝裡颳着冷風。
一張長桌,三個人坐着,此時開口的便是居中首位的那人。
“住下了,是帥統領安排在了楓林小築。”躬身的墨家弟子回話。
“繼續盯着,另外,對那兩邊的人,也要盯緊。”堂首那人說道。
“是。”應聲後,那墨家弟子便退了出去。
門關上,房中一時只有冷風吹進來和燭火搖曳的聲響。
“兩位怎麼看?”
坐在堂首的正是機關大師方不同,只是相較幾年前,他無疑更爲蒼老了些,而且眼神也不似當年那般銳利逼人,反而有種淡淡的疲憊。
鉅子去世之後,便是他在總領墨家的事物,而如今連番週轉,他也漸漸呈現疲態。
聽了他問的話,坐在左邊的那人先是看了對面之人一眼,沒有立即開口。
這兩人,左邊的是穆姓一位機關大師,只不過不懂武功,雖然是跟方不同差不多的年紀,卻是頭髮全白,臉上皺紋也更深更多。
尤其是那雙眼睛,已經失去了年輕的光澤,枯黃之中,更多的是小心和猶豫。
方不同看見了,心中不免嘆了口氣。
對方是與自己同一輩的人,之前也是堅定在自己這一方的人,但現在,他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動搖,更有倦意。
方不同知道,對方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對於後周和燕國的逼迫,已無法繼續自己的原則。不是不看重墨家的技藝和所要守護的東西,只是連番應對,他已經太過疲憊了。
方不同理解,但正因爲此,卻更爲憤怒。
既有對那貪得無厭的兩國,也有對墨家的自己人。
但他對此也是無能爲力,因爲畢竟,的確都是自己人啊。
所以說,在當前這個節骨眼上,他不想再橫生事端,更不想讓無謂的事情牽扯進來,給後周和燕國雙方任何可能的藉口。
因爲稍有不慎,這將會導致墨家萬劫不復。
是以,方不同纔會在這個時候,來約見面前的人。
他看的,是右手邊閉目之人。
而這人,便是墨家的最強之人,大劍師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