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回報(上)

唐璜公爵鼻尖的血腥氣陡然濃烈起來。

他們之所以放棄卡洛斯二世,是因爲正如黑巫師所說,令這位畸形的國王痊癒的魔藥裡含有許多可怕的物質,這些來自於魔獸、怪物與人類的血與內臟會逐漸讓一個人失去理智,但對他們來說,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在歷史上失去理智,或是索性是個白癡的國王可不少。

而且,他們不是沒有打算過,乘着卡洛斯二世尚有理智,還能戴住那張溫文爾雅的假面具時,用欺騙的手法與法蘭西的大郡主簽下婚約,大郡主的嫁妝豐厚得令人目眩神迷,也已經成年,只要卡洛斯二世堅持一兩年,她的嫁妝可以完成許多西班牙的大事——平定物價、重建海軍、拓展陸軍等等。大郡主也已經成年,帕蒂尼奧親自去見過她,動人的身姿也意味着只要她一嫁過來,就能生兒育女,只要國王有了繼承人,那麼法國與奧地利哈布斯堡的打算都要落空。

糟糕的是,這件事情不知道怎麼被卡洛斯二世知道了,他的突然造訪反而弄巧成拙,路易十四與大郡主的父親奧爾良公爵的態度竟然比卡洛斯二世還是個傻子的時候還要堅決,卡洛斯二世也因此受到了刺激,在這件事兒之前,他也頂多會用鞭子抽抽馬伕或是女僕——可不會將事情弄到這樣無法收拾的地步。

唐璜公爵將那些巫師和教士割掉舌頭之後,全都留給了那羣暴徒,用來消弭他們的怒氣,要他說,他們也算是罪有應得,都是他們帶壞了國王,那些傢伙還想逃走——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像是突然不能使用魔法了,公爵身邊的巫師有點不安,公爵倒毫不在意,反正對他一介凡人來說,魔法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擡起眼睛,而後移開——那些黑巫師說,卡洛斯二世可能活不過一年了,他們一來是爲了少些煩惱,二來也是出於憐憫,這畢竟是個國王啊,他們想,隨便他胡鬧吧,反正幾個月後他就死了。

誰知道……不,應該說他們太疏忽大意了,他們的敵人可不會覺得幾個月的時間很長,看看他們做的好事!

不過托萊多大主教說得對,他們不能這樣等着敵人的第二波打擊到來,不能等着教會絕罰西班牙國王,那麼,就讓卡洛斯二世在教皇做出絕罰決定之前去世吧。英諾森十一世雖然傾向於法國國王,但他也不會完全偏向於路易十四,教會現在一向是自持中立的,那麼,如果卡洛斯二世死了,教皇也不至於落井下石到對一個死人絕罰的地步。

房間裡的人沒有繼續說話,大主教也沒有明確地說出——重複一遍,那終究是個國王。

王太后也沒有說話,托萊多大主教走了出去,作爲大主教,和當初的馬紮然那樣,他手中總有一些得意的小收藏。

“讓誰去送?”唐璜公爵問。他不是真的在問送去毒藥的人選,而是在問誰會是那個可能的替罪羊,如果卡洛斯二世能夠就此壽終正寢就算了,萬一被人發現他被謀殺,那麼他們一定要交出一個可信的人選。

大主教不說話,藥物是他提供的,其他的人也必須參與其中,纔算達成了盟約,唐璜公爵拿出了一個鼻菸壺,交給大主教,帕蒂尼奧接過改裝在鼻菸壺裡的毒藥:“我麾下有個軍官,他的妹妹死在陛下手裡。”

這樣就齊全了,若是有人問起,這個軍官是有動機這麼做的。

——————

那位軍官正是放走了王后安東尼婭的人,他在房間裡聽到有人敲門的時候,還以爲是這件事情暴露了,不過他也做好了準備,從桌邊站起來後,還從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纔打開了房門。

在看到帕蒂尼奧的時候,他幾乎要確定了,他差點就先向他的主人和將軍致歉——沒想到帕蒂尼奧擺了擺手,直接把他推到房間裡,而後反手關上了門,因爲背對房間裡的燈光,他無法明確地辨認出大臣的表情,但帕蒂尼奧的聲音無疑是相當抑鬱的:“你還記得你的仇恨嗎?”

“怎麼可能忘記,”軍官說:“雖然我尊敬您,愛您,但先生,等到最後審判的那天,我的妹妹坐在聖人身邊,我肯定是要繼續留在煉獄裡,看着我的仇人從地獄爬出來,好拖着他一起融化在熔漿裡的。”

“那麼你現在就有這個機會了。”帕蒂尼奧說:“我不瞞你,如果有了差錯,你是要被作爲一個叛國罪的罪人處死的。”

“您的話讓我害怕,不是因爲我會如何,而是我不免要猜測,那個惡魔犯下了怎樣的罪過,才讓您們不再繼續庇護他了呢。”

“你也許很快就會知道了,但現在,”帕蒂尼奧說:“拿着這個鼻菸壺上去,將裡面的藥水滴在那個人的耳朵或是鼻子裡。”

“然後呢,他就死了嗎?”

“他就會死了,你的仇就報了。”

“無聲無息的麼,毫無動靜的麼?”

“毫無疑問!”

“我簡直不敢相信!”

“你很快就能遂心如願,先生,但要快,沒有太多時間了!要在今天,就在今天!”

“我十二萬分地願意去做這件事情。”

說完,軍官拿過鼻菸壺,小心地放在自己的貼身口袋裡,掠過帕蒂尼奧,走了出去。

——————

現在正是拂曉時分,在當權者的默許下,軍官沒有受到任何阻擾,任何關注,就來到了國王的套間外。

他輕輕一推門就打開了,國王的寢室在套間的最深處,也就是說,來人要走過三個房間才能進入寢室,窗幔垂着,房間裡光線暗淡,卻不妨礙軍官如同貓兒一般越過障礙,直抵國王的牀前。

卡洛斯二世的牀榻與後世人們看到的大致相同,四根高聳的牀柱捧起沉重華麗的牀幃,牀幃的厚度甚至超過了皮革的甲冑,層疊的金銀線刺繡哪怕是在微弱的光線下依然熠熠生輝,房間裡瀰漫着沒藥與檀木的氣味,顯然是爲了祛除卡洛斯二世的臭味——不是那些污泥作的祟,從很早開始,卡洛斯二世身上就有這種猶如腐爛的魚和內臟散發出來的噁心味道了。

這都是軍官的妹妹在信中與他抱怨過的。

他想起自己承諾過,只要一有機會,就帶她離開宮廷,離開國王。

他沒做到。

軍官定了定神,提起牀幃,等眼睛逐漸熟悉黑暗,他就能看到了——他看到了卡洛斯二世,他非常仔細地端詳着國王,從糾結在一起的頭髮,到發灰的膚色,再到那個佔據了半張面孔的大下巴,他的眼睛閉着,但嘴巴張着,痛苦地喘息着,不是因爲受了傷或是別的——他的胸膛就算在躺着的時候也高高聳起猶如山峰,迫使他的頭往後仰,勒住自己的脖子,他萎縮的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腳趾末端膨脹,就像是十顆快要爆炸的漿果。

像是這樣的人,死對他反而是種解脫吧。

軍官向前探了探身體,居然還從骯髒的氣味中嗅到了一絲油脂的味兒,國王的額頭確實亮晶晶的——有人給他塗抹了聖油,做了臨終聖事,那麼說,等他死了,他還能上天堂嗎?

他爲自己的妹妹做了彌撒,買了贖罪券,但就算這樣,他的妹妹死去的時候也沒能做過臨終聖事這點始終讓他耿耿於懷。

軍官在黑暗中笑了笑,他將那隻鼻菸壺裡裝着的毒藥傾倒在國王的牀單上,另外取出了自己的毒藥——自從妹妹去世之後,他就想法設法從一個巫師那裡買來的毒藥,據說能讓人死得萬般痛苦,就像是他遍體鱗傷的妹妹。

他一直沒有機會,帕蒂尼奧很警惕,他又不是國王的近侍,機會又只有一次。

他差點就將這瓶藥用在了自己身上,但……誰知道呢,命運無常。

————

卡洛斯二世醒來的時候先是覺得渴。

他先是喊了僕人,但他只能發出很小的聲音,他氣惱之下,將牀邊小桌上的東西都掃在地上,但沒有人,沒有,他警覺起來,不對!必然有個侍從是睡在他牀榻之下,隨時準備着服侍他的。

人呢?

雖然近乎毫無理智,也不存在任何良知,但卡洛斯二世也有着野獸般的智慧與直覺,他感覺得出空氣中的異樣,有什麼地方不對了,他知道。

卡洛斯二世坐起來,有什麼從他的鼻子和耳朵裡流出來,他伸手一摸,一聞,太熟悉了,血,新鮮的,熱乎乎的血。

如果這些血是在別人身上,卡洛斯二世只會興奮,但在他自己身上,就不好了。

他驚惶地反覆摸着自己的鼻子,耳朵,嘴,現在它們都在流血,他站起來,拉起絲絨的寢衣擦拭自己的臉,他想要找一面鏡子,但後來纔想起來他有段時間不照鏡子了,沒有鏡子,尤其是法國人的鏡子,他還能欺騙自己說,自己猶如阿波羅般的英俊強壯。

但他現在想要鏡子。

他想了想,擰開了通往王后套間的門,這扇門王后從來沒有關上的權力,他一打開門,就走了進去,想着王后會不會驚駭地從牀上跳起來,就像以往那樣,但他一進房間,房間裡又黑又冷,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他就知道不對了。

卡洛斯二世一下子忘記了鏡子,他猛地拉下了王后牀榻的帷幔,又橫衝直撞,一連掀開了幾個房間的傢俱,彷彿這樣就能把王后抓出來似的,但沒有,哪裡都沒有。

“王后……”他咕噥道,他想起來了,有時候王太后會召喚王后到她那裡過夜。

他直接走向了王太后的房間。

————

王太后已經換上了黑色的喪服,雖然她一直說自己的兒子早死了,現在活在軀殼裡的是個魔鬼,但就算是這具軀殼,死了的時候依然會讓她感到不虞,但她能做什麼呢,她只是一個婦人。王太后暫時忘記了自己與唐璜公爵、大主教與帕蒂尼奧等大臣爭權奪利時的歡快勁兒,竭力醞釀着悲痛的情緒,明天,不,今天她就能送走這個麻煩了。

她正這樣想着,就聽到一聲巨大的碰撞聲,她的女官之一推開侍從,大叫着跑了進來:“是陛下!殿下,是陛下!陛下往這裡來了!”

王太后不由得心中一驚,但她很快就穩定了自己的情緒:“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更大的碰撞聲傳了過來,王太后顫抖了一下,往外看去。

一個侍從飛了進來!絕非本意,因爲他顯然是被人抓住,投擲進來的,他撞開了門,而後擦過地面,掀開桌椅,直滾到王太后腳下。

王太后看到了卡洛斯二世,他不像是快要死了,不,應該說,他看上去比任何一個活人都要來的精力充沛,強壯無匹,他一伸手就將另一個企圖阻攔他的侍從捉起來,往王太后這裡丟過來!

王太后驚叫了一聲,不過驚駭歸驚駭,她的反應還是非常敏捷的,不但躲開了侍從彈球,還讓開了被嚇得癱軟的女官。

她拋下女官和侍從,一頭鑽進了自己的寢室,幸而她的寢室與小廳之間還有一道門。

卡洛斯二世跑到門前,他早已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他的頭突然疼起來了,非常劇烈的頭痛,就像是被人用了碎頭機,啊。他記得那種機器,親自用過很多次——那種機器就像是個套在頭上的鐵頭盔,但壓在眉骨上方的鐵圈讓它可以通過後面的螺桿擰緊,卡洛斯二世還極具創意地在用刑過程中用小錘敲打頭盔,每一次微小的震動都會讓受刑人痛不欲生。

現在他就覺得,有一隻看不見的碎頭機套在他頭上,鐵圈在不斷地勒緊,勒緊,他的額頭吱吱嘎嘎的,他的眉骨折斷了,眼球則在壓力下不斷地凸出,隨時可能爆裂或是彈跳出來,他視力模糊,淚水和血水洶涌地流出來,將整張扭曲的面孔染得血紅。

他忍耐不了這份痛苦,就不顧一切地敲打腦袋,往牆上撞,但沒用,他想要尋求幫助,但看到他的人只想跑開,或是尖叫,每一聲尖叫都像是有人拿着小錘……

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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