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次薇薇畢業他倆在學校外面的小飯館吃了一頓慶祝午飯以後,賈冰就一直沒有再見到薇薇。不像初中那樣每週末都要回家,讀高中以後的薇薇要一個月才能回家裡過一次週末,有時候學校有事,學生們回家一次要等上兩個月的時間。上一次薇薇回家,正好趕上秋收玉米,每個家裡都很忙,賈冰也沒有時間到薇薇家裡去。等再一次見到薇薇的時候,已經是她上高中的第三個月了。
那個時候棗子已經成熟,薇薇家的那棵老棗樹上掛滿了紫紅色的棗子。每到棗子成熟的時候,賈冰就和曉哲拿着長長的細竹竿爬上樹丫,把那些紅得發紫的棗子連葉帶枝的敲下來。薇薇戴着她爺爺那頂大草帽,拎着籮筐把滿地的棗子撿進筐子裡。有時候,賈冰手裡的竹竿會在她的頭頂故意猛敲一陣,棗子就會噼裡啪啦地像下雨一樣砸在薇薇的頭上。被棗子砸到腦袋的薇薇會丟掉籮筐,一邊喊叫着一邊跑進竈間。樹上傳來一陣惡作劇成功後得意的笑聲。等她發現是樹上那倆在故意惡作劇的時候,也會跑到院子裡撿起地上的棗子,一邊砸向樹上掛着的兩個壞蛋,一邊生氣地說:“原來你們是故意的!讓你們再故意使壞!”直到砸得他們兩個一個勁地喊姐姐饒命才停下來。偶爾的這樣的打鬧會被屋裡的奶奶發現,她會隔着竹簾子輕聲細語地說:“看你們這幫猴孩子,好生生地棗子都被你們給糟蹋掉了!”奶奶是看不慣這些孩子拿棗子調皮的。他們哪裡曉得她們年輕的時候鬧災荒,糧食沒得吃,人們連樹皮都扒下來吃了。這些孩子們呀,就是沒受過苦沒遭過罪。
薇薇把自行車支在門洞裡,擡頭衝樹上嚷道:“你們兩個膽兒越來越大了,沒等姐回來就敢上樹打棗?”
“姐回來了!”曉哲一隻手掛在高一點的細枝上,一隻腳懸着空。他正在瞄準一串特紅的棗子,準備給它們致命一擊。聽到薇薇在下面喊,急忙收回身體衝樹下喊道,“就知道今天你會回來,我們纔上來的。你看,別人家的棗子上星期就打了。全村子就剩下咱家的了。咱媽說這周你要是再不回來,咱家樹上的棗子不被麻雀吃掉也會被太陽曬成僵殼。”
“俺嬸子說,你今天保準回來,她讓我們先上樹打着,好等你回來就能收棗子了!”賈冰伸手往竈間門口的籮筐一指說,“你看,你的籮筐都給你準備好了,還有草帽子。”
“這還差不多!”薇薇把草帽子扣在自己的頭上,拎起籮筐開始收拾地上的棗子。
可能是今年的棗子收成不太好,也可能是他們真的長大了。原先三個人要一下午才能打完的棗子,沒用兩個小時就被收拾乾淨。青紅相間的棗子帶着葉子攤在涼臺上。接下來三人要把個兒大紅透了的棗子挑出來涼到房頂上去。三個人六隻手在棗子堆裡不停地翻動,一堆棗子逐漸變成一大一小青紅兩種顏色的棗堆。
“老姐,不是說上週就應該回來的嗎,咋今天才回來?”曉哲一邊挑着棗子,一邊問薇薇道。
“學校上週有一個新生演講比賽,就沒讓我們回來。”薇薇低着頭,輕描淡寫的回答道。
“高中是不是比初中累多了?”賈冰停下來問。
“累倒是不累,跟初中差不多吧。就是偶爾會難過!”薇薇故意把“難過”兩個字強調了一下。
“誰欺負你了,姐?”曉哲一聽說姐姐在學校難過,就像一隻點着火兒的二踢腳,噌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欺負我的不是別人,是你們倆個!”薇薇說着做出很生氣的樣子。彷彿眼前的兄弟倆不向她道歉就再也不理他們了似得。
“我倆?我倆咋欺負你了?”賈冰一臉的茫然。
“對呀老姐,我倆咋欺負你了?”曉哲也有點摸不着腦袋。
“班上的其他同學每週都能收到他們妹妹或者弟弟的來信。我想着我到學校這麼久了,你倆哪怕給我寫一封信也好。可是到現在你們也沒有!你們說不是你們這倆做兄弟的欺負我,還有誰欺負我?”
“我以爲啥事呢,不就是寫幾封信嗎?賈冰哥以後天天給你寫!讓你們班上的同學羨慕死!”曉哲向來最討厭語文,每次寫作文都比要他命還厲害,於是他單方面決定把這個重任交給賈冰。
“這是啥邏輯,我是在乎一封信嗎?我在乎的是你這個做弟弟的誠意!”薇薇把一把挑好的紅棗又重新丟進棗堆裡說,“再說了,放着親弟弟不寫,讓賈冰寫?”
“賈冰哥寫也一樣啊。”
“他寫是他的,你寫是你的!明白不?”
姐弟倆爭執的時候,賈冰總是插不上話,他發現自己有些心虛。至於爲什麼心虛他也不清楚,他只是覺得自己心跳的厲害,彷彿一說就會被薇薇看破他的心虛似得。其實在薇薇上高中的第一天賈冰就想寫一封信給她。只是他不知道這封信是不是會有些唐突,或者有些尷尬。他們三個從小到大,就跟親姐弟一樣。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賈冰不敢再去看薇薇的眼睛。每次見到薇薇,他整個人都感覺不自在。他在薇薇面前的話越來越少,做些事情的時候想好久也拿不定主意。是他變得靦腆了?也許是別的原因,他始終弄不明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