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冰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不見汪思琪的影子。大部分的同學已經離校回家,除了要留校的幾個男生,學校裡已經看見其他的學生。傻老六披着那件油氈一樣的破黑棉襖,從男生小院裡出來。要是換成其他時候,賈冰一定會留意一下傻老六是不是趁宿舍沒人把什麼好東西順走。此時的賈冰心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汪思琪。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酸楚,他知道汪思琪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可能以後再也不理自己了。
沿着學校裡的那條路,賈冰飛也似的往外跑。他腦子裡閃過許多種場景,但是沒一種都是他願意看到的。這件事情都是他的錯,他必須在汪思琪回家之前見到她,當面解釋清楚。哪怕只是說上一句話也好。如果汪思琪已經騎上自行車離開學校,自己就真的連解釋的機會也都沒了。
賈冰氣喘吁吁的停在學校大門口,他使勁往沿着那條大街東望去,沒看到一個人影。一股難以明狀的痛涌上心頭,賈冰後悔極了,他後悔自己太粗心,後悔自己沒能早點認識到自己的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了!
“也許汪思琪並沒有生氣!”賈冰自己這樣安慰自己說,心裡卻清楚的知道這是在自欺欺人。
賈冰回到學校,光禿禿的樹幹枝岔零落,院子裡沒有一點動靜,剛纔熱鬧喧鬧的學生們,除了一道道相互交錯的車軲轆的印以外,就留下了安靜。賈冰此時的心情用哪個詞來形容呢?他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校園裡漫無目的的走着,他開始掙扎要不要給汪思琪打通電話。他清楚一個男生平白無故地往女生家裡打一通電話意味着什麼!她的父母會質問自己的女兒!原本快樂的週末就會在冷戰的氣氛中度過。這所有的不愉快都可能是這通該死的電話帶來的。
賈冰猶豫着掙扎着。他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優柔寡斷。他感覺自己越來越緊張,大腦因爲混亂開始變得發漲。
“賈冰,我恨死你了!你真是個膽小鬼!廢物!”賈冰心裡自己罵着。他想衝動一次,但是懦弱的心裡卻想着這樣做招來的嚴重後果。他想放棄,內心裡卻有不甘心!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像汪思琪這樣對待自己,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像汪思琪一樣在自己痛苦的時候靜靜的聽自己訴說。他渴望理解,他渴望有人讓她關心。而汪思琪就是這個人,在某種程度上賈冰自己也不能完全確定她是不是真心實意地這樣做的。但至少汪思琪站在了他身邊,至少她沒有對自己的行爲表現出一點不情願。
他已經在院子裡轉悠了好幾圈,心裡依然沒有決定是否打這通電話。沿着那條窄窄的小路,賈冰看到的是灰暗而冷清的教室,斑駁脫離的牆皮,還有一棵突兀的梧桐樹。這條小路的盡頭就是學校的大門,賈冰想像着自己邁出學校大門,一路往東,再拐過一個路口,那家沿街的小賣部裡,那部用紅色絨布蓋着的公共電話。賈冰提起話筒撥通汪思琪家的電話號碼,那串數字已經牢牢地印在他的腦子裡。然後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即使它嚴肅的幾乎不帶任何感情。賈冰很快又回到了現實當中,他還在猶豫不決,他還在選擇的兩端徘徊。
“打?還是不打?”賈冰站在大門口,內心裡已是翻江倒海。
“好吧!豁出去了!男子漢就應該做事果斷!”就像他自己剛纔設想的那樣,邁着大步走進那個有部公共電話的小賣部。爲了能讓自己下定的決心不反悔,一路上賈冰強迫自己背誦課文。
此時小賣部裡沒有顧客,老闆靠在櫃檯邊上的牀沿上嗑着瓜子。電視里正播着一部娛樂節目。老闆瞟了一眼賈冰又繼續看自己的電視。
“買點啥?”老闆對賈冰這樣的學生總是一副冷冷的態度。
“我,我打個電話!”
“那邊,自己打吧!”老闆依舊目不轉睛的看着電視裡的節目。不時被節目裡滑稽的表演都得咯咯直樂。
紅色的電話放在一個去掉上蓋子的紙盒子裡,用一塊紅色絨布蓋着。賈冰走過去,拿起聽筒放在耳邊,撥下了汪思琪家的電話。電話很快就通了,聽着嘟嘟的呼叫聲賈冰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裡了。他在心裡不停地念叨,希望接電話的是汪思琪。
電話依然沒有人接聽,賈冰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着心臟的跳動而擺動。他感到胸口憋悶得要喘不過氣來。
“喂!”從電話的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叔叔你好,我是汪思琪的同學,她在家麼?班裡有些事我想問問她?”賈冰把事先好的話嘰哩咕嚕全都倒了出來。
“恩?恩,你等一下啊!”聽的出來,電話那頭的男人態度冷漠,但至少沒有賈冰設想的那樣對他進行一次查戶口式的盤問。
“穎,你姐在呢?”
“我姐在院子裡!”
“讓你姐來接個電話!”
“姐,姐,電話有人找!”小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小,賈冰感覺應該是走出了屋子,到院子裡去叫她姐去了。
聽筒被放到桌子上,接下來是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賈冰只能聽到聽筒裡偶爾的電流聲。他焦急的等待着。
大約過了一分鐘,從聽筒裡傳了過來鞋底和地板摩擦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賈冰的心跳越厲害。
“喂?”
“我是賈冰。”
“嗯。”
“剛纔是我叔接的電話,我告訴他說是班上有事要問你。”
“哦。”汪思琪依然沒有太多的話。
“我,我打電話來,是擔心,”賈冰結結巴巴地說,“你剛纔生我氣了嗎?“
“沒有。”汪思琪依舊是她特有的平靜。
“真沒有?”賈冰似乎有些不太確定。
“真沒有,你想多了。”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我還擔心你生氣了再也不理我了呢!”
“不會!”汪思琪總是用最簡單的詞與賈冰溝通。但是在賈冰看來這是她與自己特有的交流方式。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掛掉電話,賈冰才發線自己的手裡滿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