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發現自己失態了!
隨便和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袒露心扉,這可不是我顧曉一貫的作風。
我踉蹌站起來,也顧不得發麻的小腿,依靠着牆壁撇開想要交心的不好勢頭,斜眼看着他笑,“我不喜歡貪便宜,房租我在市場價的基礎上加500,1500一個月,至於程晨我每天上下班會免費幫忙接送,有事的話就需要你親自接送了。”
程楠拘束的站着發愣,而我卻輕輕鬆鬆的奪回了主動權,“程先生考慮好了給我答覆,你不能因爲我是老師就讓我佔盡便宜不是?”
我說完瀟灑的對這位未來的房東揮手拜拜,原來的頹廢形象瞬間全無。
既然是租客,就做個租客的樣子,公私分明別扯上當保姆的身份,退租後就是陌生人互不相欠,我還是比較喜歡這樣的形式。
我突然間的灑脫讓程楠應接不上,目光躲閃着沒敢正視我,微翹的嘴角蠕動幾下,才適應的舉手打了個ok的手勢。
這純純的陽光模樣讓我有想摸他頭的衝動,但我忍住了。
我承認我利用了程楠的善良,不管是出於同情心,還是出於他也不想認識陸耀陽的因素,總之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的地方混,過去租程楠的房子絕對有利無害。
可我沒想到,和程楠合租的第一個週末,我的真實形象會提前暴露。
那是一個夜黑風高,微風吹草不動的夜晚,正是我撕開溫柔老師面具的好時刻。確切的說,每個週末我都打扮得嫵媚妖嬈的到隔壁鄰鎮夜店墮落。
在我的印象中,勁歌豔舞以及充滿讓人想犯罪的慾望氣息可是**店的標配,可這家店卻別具一格,每週末只有個老男人在臺上傷感的吼着七八十年代的老歌,大有一種要帶領大家看破紅塵之勢。
我不見得多喜歡這種歌,剛開始是想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借酒消愁,可後來卻變態的想看到這家沒什麼客人的夜店啥時會倒閉?
可事與願違,我來光顧了三個月,生意卻越來越火爆,這讓我不得不對這家的店經營之道產生了興趣。
就因爲感興趣,視線所到之處的芝麻爛皮子的事,都會多加幾分關注。
我坐的位置一面靠窗,可以看到清澈的江水,可還沒因爲美景來個好心情,對面桌的肥壯客人拽着小蘿莉服務員的手,油膩膩的嘴往小姑娘身上貼,這畫面實在影響我心情。
按理來說這種地方,男女互相調戲乃是正常得不能正常的事,可這小姑娘卻嚇得瑟瑟發抖,看着就是個出來兼職的大學生。
“求求你別這樣,老闆會扣我工資!”小姑娘又羞又害怕,聲音低的幾乎只有鄰桌的我才能聽到。
這姑娘除了沒膽量,清純的形象倒是像極了我家死去的顧林,一時間不由自主的勾起了我的憐憫之心。
“就一下,哥哥就放你走!”那頭油膩膩的肥客肆無忌憚。
我喝了幾瓶酒,酒意有些上身,那股微弱不堪的正義卻超越了應有的理智。
我操着酒瓶,瀟灑起身走過去,“嘭”一聲重重的放在他的桌子上,挑着眉梢不顯山露水的說,“人家姑娘都說了不願意,光天化日之下都管不住自己的蛋,你是有多飢渴?”
“那換你來!”這肥豬臉皮夠肥,放開小姑娘的手後,隨即就來拽我的手,笑得那叫一個浪蕩。
小姑娘終究沒見過什麼大場面,拿着菜碟子怯生生的躲到了我的身後。
我抓着酒瓶盯着這肥仔紋絲不動,話卻是說給小姑娘聽的,“你看清楚了,以後遇到這種想嫖又捨不得花錢的無賴,沒人管的情況下就按照姐姐這樣的處理!”
等小姑娘哆嗦的“嗯”了一聲,我就操起瓶酒在空中揚起一個弧度,準確無誤的砸在這男人的頭上。
又是“嘭”一聲,巨響又痛快,鎮住了全場,也把我震得清醒了好幾分。
酒吧安靜了幾秒後,隨即就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
程楠來時,我正坐在酒吧的角落裡,一邊理直氣壯的接受警察的盤查,一邊卻在迷糊的糾結着要不要call斷了聯繫的阿超。
畢竟怪我太大意,老師逛夜店喝醉毆打客人被刑拘,這種花邊得不能再花的新聞,萬一一個不小心被傳到網上,無論被誰看到,都不是好事。
我看着朝我逼近的程楠,滿臉不可思議,但更多的是老師面對學生家長的尷尬。
程楠只是拍拍跟他一起進來的警察的肩,打着手語表達着我看不懂的意思後,便走過來拉我作勢要離開,全然沒了平日見我時耳根子發紅的跡象。
“她傷了老子,不賠醫藥費關一陣子就想走,門都沒有!”捂着額頭的肥仔扯着嗓子吼得驚天動地。
“是你先當衆脫褲子調戲人!”我撐着不利索的舌頭直擊重點。
我酒意雖然還沒退,但腦子卻很清醒,像這種囂張的人,在這種小地方自然有靠山,顯然不能同他硬碰硬。
可我沒想到,程楠竟會一手拉着我,一手操起旁邊的酒瓶子,動作快得跟閃電似的,給這二浪子又補了一錘。
“乒乓”的碎玻璃聲,連我都感覺到疼。
我拽着程楠的手,原本就混沌不清的腦子,突地就像一碗渾濁的水被注入了一碗墨汁,變得更加渾濁。
媽的!
看不出程楠這陽光小鮮肉還有這一手!
可我卻發現,他的手在顫抖。
那肥仔當場暈倒,我和程楠最終被一起帶到了警局,關到了臨時小黑屋,這在程序上來說是不合理的事情,畢竟應該男女分開。
可在這偏僻的小地方,很多不合理的東西卻變成了合理。
“你是傻子嗎?我喝醉了腦子不清醒,你也腦子不清醒嗎?”我坐在地上抱着膝蓋,連嗤笑都覺得無力,字裡行間都在怪程楠年輕幼稚不懂事。
良久,程楠才弱弱的來拉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寫了幾個字。
我回味了好幾秒,如死灰的心裡頓時被激起千層浪。
他說他怕我孤單!
講真的,我顧曉何德何能讓一個學生的家長兼房東來操心操意?更可氣的是還沒操到點子上。
也許是人歷經滄桑後,人也變得實在冷漠了,程楠拋棄程家的三好學生形象,陪我一起發瘋,我竟沒感覺到絲毫感動。
“你是第一次光顧這裡吧?”我擡頭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苦笑着補充,“沒關係,我也是!”
程楠靜靜的坐在我旁邊,沒說話。
當然,他想說也說不了。
在這與世隔絕的漆黑封閉環境裡,旁邊還有個靜得像座山的傾聽者,容易讓我勾起那些不堪的回憶,心裡的脆弱也不再被僞裝。
這一年多來,我第一次用心的歸納總結我和陸耀陽的過去。
“我愛過一個男人,可他害死了我父親,間接害我媽媽變成了植物人,間接害死了我們的孩子,讓我哥哥生死不明,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樣的男人很渣?”我側臉看向一言不發的程楠冷笑出聲。
程楠伸手拍拍我的背,拍的及其小心翼翼。
可我卻越來越心酸,腦海裡卻想起了剛到金陽上班時,陪他見客戶結果甩他一車姨媽血的事,胸口卻如刀絞般難受。
一時間,在眼裡塵封了一年多的淚水,應景般的跟着吧嗒吧嗒的流了出來。
我很瞧不起這樣的自己,開始掰着手指數落那個男人的罪狀,“他悶騷又無趣,跟我還有代溝,說話又很霸道不顧及我的感受,而且特別爲了達到目的寧願犧牲懷着他骨肉的我,你覺得我選擇離開他對不對?”
程楠拉過我掰手指的手,在手心上畫了一個勾,同意我的選擇。
可我卻哭了,顫抖的聲音變得沒了圓潤的強調,“可我還是很想他,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纔不想。”
我承認,這是我最沒出息的一次袒露心扉。
我說完後開始肆意的抽泣,可程楠也不顧我能否讀的懂他寫的字,依舊在我的手上一個字一個字的寫着。
慶幸,我讀懂了。
他說他會談吉他給我聽,可以不用再去夜店聽歌,他會泡花茶給我喝,我以後可以不用喝酒。
程楠的安慰明顯不對味,可我卻很受用,能夠及時的讓崩潰凌亂的情緒回籠。
我將頭埋在膝蓋上不再說話,可心裡卻清晰的意識到,我和陸耀陽該畫上了句號。
愛過,傷過,回憶過,夠了!
……
我和程楠被關呆了兩天,沒任何盤查,也沒被追究賠償醫療費便放了出來。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出來後我忍不住詢問,不然找不到理由。
可我不問倒還好,一問程楠的耳根子就紅了。
他埋着頭抓着我的手在上面寫了“*長是我叔叔”六個字,讓我又忍不住起疑心,“難道你給他送紅包走後門了?”
這話容易產生歧義,讓靦腆的程楠都忘記了靦腆,突地擡眸看向我,那幽怨的眼神都能看透他不悅的小心思。
不知是不是我被關傻了,還是這雙眼睛過於清澈,我竟從他的眸子裡看到了陸耀陽的影子。
這種該死的錯覺讓我的心“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