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
楊罡心頭一滯，望着渾身散發陰鬱氣息的楊任，看着那血性泥壤裡腥臭無比的一隻只肉球。不明白爲什麼聽起來福瑞祥和的‘太歲’，竟是如此陰暗之物。
“逆天者，必遭天譴。”
楊任平靜地道：“我們這一批人最早也沒想到，建立光亮高潔的天庭，竟要付出如此代價。長時間的捉星趕月，違逆天地自然之道，讓接觸這一行當的人潛移默化成了這樣的形態。”
“當第一批匠人老死後，我們才知道，太歲部的人再也沒有轉世重生的機會。太歲、太歲，享受近乎永恆的壽命，卻也將永遠成爲無知無覺的非生非死之物。”
“真君現在可明白，我們爲什麼叫太歲部了麼？”
“……”
楊罡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那你們……爲何不停止？”
“停止麼？”
楊任想了想，“我也想，他們也想，但是……天庭總要有人建設的，對麼？”
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明白了。”
楊罡的心情有些沉重。
“真君明白了便好。”楊任點點頭，“無論是否願意，一代代人付出了這麼多心血，哪怕萬劫不復，也不願一世心血付諸東流。”
“這是太歲部神匠們心底的倔強！”
“懇請真君助我！”
說罷，他再次深深彎下腰，向楊罡行禮。
“起來吧。”
楊罡扶起楊任，嘆了口氣，“聖君與楊太歲的心意，楊罡已經明白。但此事我不敢保證，只能說盡力……”
“真君有此心意已經足夠，不敢強求！”
楊任身形一陣變幻，重新恢復之前八部神君的威嚴，神色泛着陣陣喜意。
——
離開太歲部後，楊罡回到了家裡。
坐在四象亭裡沉思良久，始終沒有想出哪裡適合承載未來的天庭。
未來的天庭必然迎來萬仙飛昇的大時代，成百上千萬的天兵天將，無數仙娥、靈禽，還要算上那些修爲頂尖的各方仙神大能。
若是隨便找一個地方，仙君境界一擊便能打碎，那還有什麼意義？
可這個請求，他卻不得不接受。
一如幽冥地府的建立。
天庭的崛起已成定局，與其將之交給別人，不如將一切把握在自己手裡。將來一旦生變，許多事情也更有把握。
他就不信，如果聖君真是昊天，這一世家都被自己偷了還能有翻本的機會！
隨後幾天，楊罡按部就班，日常在三法司處理公務，夜裡就到青雲閣查閱資料，尋找一些可能適合天庭坐落的所在。
九天之上縹緲無際，一個人去尋常恐怕十年百年都不一定能成。
君不見那太歲部成立了萬年光陰，也未尋找到合適的地方？
總而言之，這件事急不得。
至少在他成婚之前，楊罡沒有再離開聖京的打算。
這一日。
楊罡終於忙完了手頭的事，見尹喜始終眉頭緊皺，知曉管理、推行現在的大周律法，對他而言還是一件難度較大的事。
於是在當夜。
楊罡隨風潛入夢，進入了尹喜‘北地關尹’的前世。
入山一日夜，世間已百年。
當次日清晨，楊罡睜開眼睛。
一雙清亮的眸子又多了幾分滄桑，氣度更顯沉穩、儒雅。
這一次進入北地。
他獲得了‘氣’的力量，以後世修行之法逆推當世，達到了肉身無敵的狀態。
並降服了當年的魔盜‘馗’，卻並未當場斬殺，而是心念一動將之放逐在九幽之下。
隨後十年。
他周遊各國，尋訪百家，與諸多聖賢大德交流互通，漸漸明悟了‘神’之道。
此神非神明之‘神’，而是精氣神之‘神’。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天地大道不顯，靈機稀薄，那一批走在最前方爲族人開闢道路的先賢們，走上了另一條不可思議的道路。
楊罡驚訝的發現，他們的力量、破壞力或許比不上現在的仙君，甚至地仙。但若是真正對戰，尋常仙君的生死或許只在一念間。
‘神’念之力，源自於道理。
是百家諸聖對天地的解讀，對大道的延伸。相比元神之道，與楊罡的不滅意志，竟是各有千秋。
“大道殊途同歸，卻也有各自的精彩。能在上古大放異彩的百家諸聖，沒有一個是弱者！”楊罡感慨地嘆了口氣，“若非後來天地復甦，聖君開創覺醒命階之法，百家諸聖也不會主動退避。”
“道理之途實在太難了！能走上這一條路的又有幾人？”
“不長生，終究無法成爲主流啊！”
噠噠噠~~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老師！”
中年尹喜神色匆忙，一見楊罡便開口大呼。
“幾十歲的人了，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楊罡頓時面色一沉，喝道。
“老師~~”
尹喜下意識站直身子，唯唯諾諾立在一旁。
一個大幾十歲的人面對一名青年，竟做出如此姿態，讓人實在有些奇怪。
這不是面對強者的敬畏，而是對學問、道理都遠高於自己的達者的崇敬。
楊罡卻不以爲然。
在北地經歷了幾十年，他的智慧、天賦早已融匯百家，結合後世的見識，提出的理念早超越當時的無數人。尹喜如今已基本覺醒前世記憶，會以如此態度對他纔是應該的。
“出了什麼事？”
楊罡沉穩地道。
“老師，我覺醒了，我覺醒前世記憶了！”尹喜說着又激動了起來。
“哦。”
楊罡卻很平淡地點了點頭。
“老師，我已經記起了你當時的治世理念，你當時呃……”尹喜說着忽然一滯，卻是想起自己都能覺醒前世，那老師這樣的人肯定也早已覺醒前世命階。
心中的喜悅一下子沖淡了幾分，感覺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了。
“沒什麼事，就先下去吧。”楊罡隨意地道。
“是。”
此時的尹喜就如當年那個年輕的孩子，垂頭喪氣地轉身離去。
“等等，有一件事。”
楊罡忽然出聲。
“是，老師請吩咐！”尹喜驚喜轉身。
“代我去一趟青雲山，見一見那位傳奇的老夫子。”楊罡微笑地道。
“老夫子？”
尹喜不確定地問道：“只是去見一見？”
“嗯，見一見。”
楊罡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