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先等人都走光,這才恍過神來,去衛生間裡拿了西服,走出去,關門時還最後看了一眼那面牆。
終於都結束了。
也許是沒穿那不合身的西服的緣故,楊先的肩膀輕鬆許多。
他乘電梯到了一樓,要去開車,看到邊上的水果攤,想到合同上的151萬,又停下來,往裡走,貨架上擺着五盒櫻桃。
他先是拿了一盒,正要走,又轉回來把剩下的四盒全拿了,放到櫃檯結賬。
櫃檯的小哥端個菠蘿發呆,櫻桃放上去都沒反應,好像給菠蘿念菠蘿蜜經入了神。
“老闆,算下多少錢。”楊先說。
小哥肩膀一震,擡頭對上楊先的眼,眼神頓時瘦下去,人彈起來。
那個變態!
吳亮要拿水果刀,左兜右兜掏一遍愣是沒找到,哆嗦了半天才想起當蟑螂藥送給那個年輕人了。
他忍痛抱起一個榴蓮擋身前。
楊先愣一下說:“不要榴蓮,謝謝。”
吳亮看到臺上的櫻桃,這才反應過來,咬牙放下榴蓮,抖着手結賬。
楊先用手機轉了錢,看吳亮一盒盒地放進塑料袋裡,想到拿回家,等妞妞放學回來看到一定很開心,忍不住笑起來,嘴角快要提到耳朵根。
吳亮裝好櫻桃,看楊先那木木的臉上一點點笑開,心裡直打顫。
變態中的變態啊!買個櫻桃都笑得那麼恐怖,他是不是準備回去把這些櫻桃榨成汁,塗在電飯煲上,假裝人血封印比克大魔王?
楊先提着櫻桃回家,半路上,在車裡哼起了歌,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喜悅的情緒終於釀出香氣,散發出來,他現在整個人都被一種輕快的氣氛包圍。
這種感覺多久沒有過了?
到了家,老婆、妞妞都在。
看他提了一袋櫻桃回來,老婆問別人送的?
他說買的。
老婆說你瘋了,買這麼貴的。
“妞妞喜歡吃,偶爾買一下有什麼關係。”楊先看老婆緊張的樣子,好像買了這櫻桃,第二天就吃不上飯一樣。
老婆嘆口氣,拿櫻桃去洗,一邊洗一邊問:“你今天什麼喜事?笑眯眯的?”
楊先正想說,想到定金還沒付,等定金付了,底氣足些再說,就說沒事。
老婆洗好了櫻桃,裝盤子裡,叫妞妞來吃,跟楊先說:“我倒是有件喜事。”
他問什麼喜事,老婆說剛和閨蜜吃過飯,閨蜜說看她還債還這麼辛苦,好可憐,自己銀行裡有30萬,反正利息也不高,乾脆借給老婆,不要利息。
老婆很得意,你看,我們又少了30萬的利息,這樣——
她放下筷子,掰着指頭數,再用六年我們就能還完了。
他點點頭,說真是好朋友啊。
老婆說那是,又不是誰都能交到這麼好的朋友。
他不再說話,埋頭扒飯,吃了飯,陪妞妞玩,妞妞拿着尺子在他身上比劃來比劃去,比完了,又趴在地上,貓着身子擋住紙,偷偷畫上幾筆,又跑過來拿她的hello kitty的塑料尺比劃。
他呆呆坐着,腦子裡莫名迴響着一句話:好可憐、好可憐、好可憐……
朋友說她好可憐,她還在笑……
好可憐、好可憐……
手機響了,他打開看,是沈立文打來的。
他馬上接起來,“喂?沈先生?”
手機那頭沒說話。
楊先的心莫名沉了一下,如石子掉入水裡。
他突然想起那面大白牆。
“楊先,不好意思,老總這裡審覈沒通過,這個房子我們不買了。對不起。”
沈立文說完掛掉。
楊先放下手機,眼神漸漸變重,本來麻木的身體似是被針紮了一般,火燒的痛。
他放下手機,身子輕了一點,看看妞妞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畫畫,又轉頭看老婆在廚房洗碗。
水聲伴着碗盆的當當聲組成一副生活交響樂的背景曲調,其中一個聲音突兀響起,似是吹起喇叭般,鑽入他的耳朵,尖銳地像是燒紅的長針直捅他的腦漿:好可憐、好可憐、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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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讓她這麼可憐的?
他拿起手機,給沈立文發消息:能說下原因嗎?
等了三分鐘,沈立文回覆:牆太小。
楊先攥着手機,捏出汗來,盯着那三個字,盯到快要不認識。
牆太小?
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沈立文放下手機,回想起一個小時前在王總辦公室的事。
沈立文從瑞金大廈回來,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讓章本碩一無所獲,灰頭土臉的回去,可超出的11萬怎麼解釋?
想了一會兒,他就決定直接說。
王總這麼器重我,這點面子總要給的。不過11萬而已。
“不行。”王壘聽了沈立文的報告,就兩個字。
沈立文報告時,還特意提到章本碩,說他也在看房,好巧。
王壘只是擡了下眉毛,再沒多餘的反應。
“爲什麼不行?王總,那裡雖然是凶宅,可都裝修好了,只用搬傢俱進去就能用,甲醛都不用除,地段也好,離總部只有10分種車程……”
沈立文越說越是心涼,王壘的反應傷透了他的心,但凡想一想說出拒絕的話他也能接受,可是這麼快就說不行,也太不給面子了。
“跟凶宅沒關係。”王壘搖搖頭。
“那是價錢?”沈立文這時又恨起章本碩,要不是中了那人的詭計,怎麼會平白擡那麼高價,還都是自己主動擡的!
“也不是。”王壘再否定,正要說話,沈立文終於忍不住了,叫出聲來:“那就是章本碩了!對不對?王總!”
作爲跟在王壘身邊的老人,他算是最清楚王壘和章本碩關係的人。
當初王壘從大學裡出來創業,章本碩就是他學校裡的學生。
雖然章本碩在陽光心理裡只工作了幾個月,可要算上學校裡的時間,兩人足足處了三四年的時間。
在開除章本碩之前,王壘可一直把章本碩當親兒子看,至少在沈立文眼裡是這樣,就像現在的張一帆一樣。
所以他雖然看章本碩不爽,也只能忍下來,萬萬想不到有一天王壘突然開除了章本碩。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王壘和章本碩知道。
對了,一定是這樣,王壘還對章本碩抱有一線期望,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幡然悔悟,回到陽光心理,所以不想和他搶房子,絕了他的後路。
難怪章本碩寫的培訓教材一直放着不更新。
不行,他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想想章本碩回到陽光心理的畫面,他就忍不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王總,章——”
“小沈。”王壘一揚手,打斷沈立文。
沈立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急了。
“跟本碩也沒關係,倒是你,既然碰上他了,我有個建議。”王壘的眉毛壓下來,削薄了目光,更利了。
“您說。”沈立文精神一振,是要誇我嗎?
“千萬別惹章本碩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