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人隊鐵騎在雲陽疑惑的目光下翻身下馬,再次對着雲陽行了一禮。
“大帥,吾等獠牙衛先鋒營將士,參見大帥。”
“免禮,免禮,弟兄們你們這是?”
“大帥,吾等敢問大帥,封不二大將軍,陳元參將他們是不是解甲歸田了?”
“你們怎麼......”
雲陽欲言又止,望着一百將士眼中求解的目光,猶豫了良久默默的點點頭。
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及時告知,還能有多餘的時間來處理接下來可能出現的麻煩。
“你們的大將軍,營參將因爲違抗軍令,臨陣脫逃的緣故,雖然赦免了一死,卻被就地革職了。
接下來你們暫時有北疆六衛的大將軍他們代爲統領,新的將軍要等候兵部審批之後才能給你們調遣過來。”
“多謝大帥告知。”
“弟兄們,希望你們能理解朝廷的決定。你們現在是隸屬新任並肩王柳承志麾下的新軍六衛,本帥向你們保證,無論是誰將來繼續代替程將軍他們統領你們征戰沙場,你們的軍餉,待遇絲毫不會改變,依舊跟以前一模一樣。
如今我軍雖然突然班師還朝,可是金突兩國的敵軍卻依舊在咱們大龍所向披靡的兵鋒之下潰不成軍。
只待朝廷新的旨意一到,本帥隨時可以帶你們繼續馳騁疆場,建功立業。”
“大帥!”
雲陽一頓,看向了眼前的百人隊將士。
“弟兄們,你們想說什麼儘管說,有什麼要求本帥一定盡力滿足你們。”
“卑職尤勝參見大將軍。”
“尤將軍免禮。”
“大帥,卑職十七歲從軍,當年在驍果衛先鋒騎朔守甘州。
後被調任新軍六衛任職,今年三十有四了。
十七年了,卑職先後跟西突厥,西域諸國,金國,東突厥逢戰必到。
上天垂憐,沒讓卑職這條小命跟捐軀的弟兄們一樣血灑疆場,馬革裹屍。
卑職在甘州打了十年仗,在並肩王柳明志麾下打了七年。
十七年了,打累了,想休息休息了。
卑職身後的弟兄們,有老弟兄,也有新軍六衛剛參軍之時認識的弟兄,也有收納的各部各營的弟兄。
都跟卑職一樣,打累了。
他們一聽說卑職想要解甲歸田,全都打算跟卑職一樣,回去好好歇息歇息。
本想着跟封不二大將軍他們請辭,讓唐司馬爲吾等去軍籍呢。
如今既然他們也解甲歸田了,卑職也省的擔心他們訓斥卑職了。
現在只好向大帥請辭了。
戰馬是弟兄們的生命,我們每位弟兄出銀三十兩,厚着臉皮就帶它們回去了,希望大帥理解。”
尤勝說完,起身環視了一眼身後的弟兄,擡手開始解下身上的甲冑,然後整整齊齊的擺在了營外的土地之上,甲冑上三錠銀子一字擺開,迎着夕陽閃爍着耀眼的光彩。
尤勝身後的一百人也效仿着解除了身上還沾染着乾枯血跡的甲冑放到了地上,單膝跪地對着雲陽行了一禮。
“吾等解甲歸田,特來請辭,祝賀大帥日後武運昌盛。
告辭!”
百人隊說完,沒等雲陽反應過來,對視相笑着牽着馬朝着軍中大營外有說有笑的走了出去。
雲陽還沒有徹底回過神來,又是一批百人隊縱馬停到了雲陽面前。
“吾等參見大帥。”
“免........免禮!”
“吾等準備解甲歸田,特來向大帥請辭。”
跟尤勝一樣,百人隊說了一些沒有太大區別的理由,解下甲冑放置地上,朝着大營外趕去。
雲陽有心喊住他們,最終卻因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沒有張口。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令雲陽有些心慌了。
一批,兩批,三批.....百批.........千批.........
全都是一百人的隊伍,陸陸續續趕來請辭,準備解甲歸田。。
月上中天,營地上的甲冑已經堆積起了幾座小山,前來請辭,解甲歸田的將士依舊絡繹不絕。
翌日東方見白,日上三竿。
新軍六衛大營最後一批百人隊伍有說有笑,在雲陽怔然不已的目中有說有笑的出了軍中大營。
整整一夜半天未曾閤眼的雲陽親眼見證了原本聚集了二十四萬鐵騎的大營成了一座空營。
“雲太爺爺,晚輩兄弟三人也回城了。”
柳承志哥仨亦是一夜沒有閤眼,在大帳中得到了柳鬆的解釋,對於程凱他們三十六人接受了朝廷卸磨殺驢的旨意也明白了過來。
十有八九又是老爹在書信上的授意。
雲陽木訥的轉身看着柳承志哥仨跟他們身後的柳鬆。
“我....你們......”
“唉.....雲太爺爺,告辭!”
哥仨對着雲陽行了一禮,嘆息着大營外走去。
整座綿延了數裡的大營,在哥仨的離開之後,頃刻之間只剩下雲陽最後一人。
站在那裡愣神了良久的雲陽目光一眯,臉色驚變。
新軍六衛二十四萬鐵騎是因爲朝廷的行爲心灰意冷了才解甲歸田,還是要......
他們是真的要解甲歸田,歸還故里,還是要偷偷摸摸的進軍京城,誰敢保證。
意識到不對的雲陽,也顧不上一夜未睡的倦意,加快腳步朝着北疆六衛的大營趕去。
“參見大帥!”
“全都免禮!”
雲陽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南宮曄就先開口了。
“大帥,新軍六衛大營那邊什麼情況,爲何一批批兵馬先後一身常服,不着甲冑的離開了大營之中?
難道你對他們下什麼命令了嗎?”
雲陽坐在椅子上,捧起溫茶痛飲了幾口,急忙將情況跟自己的擔憂說給了衆人。
衆人從得知程凱他們被罷官免職之後解甲歸田的心酸,到後來雲陽猜測的震驚,心裡久久無法平靜。
新軍六衛二十萬鐵騎將士有想要解甲歸田的弟兄這沒有什麼,合情合理。
可是突然之間,二十四萬鐵騎全部都要解甲歸田,是個人都知道情況不對啊。
“快,馬上派遣斥候,一路追蹤新軍六衛將士的行蹤,不間斷偵查,一定要隨時彙報他們的行蹤。”
東方明放下了揉着太陽穴的手指,目光驚懼的望着雲陽:“大帥,以防萬一,咱們是不是要馬上奔赴京城?
萬一他們聚兵京師,咱們也好及時勤王救駕。”
“末將附議!”
“末將也附議!”
“末將也附議!”
雲陽思索了一會瞳孔猛然一縮,雙眸驚魂難定的掃視着一羣將領,臉上的慌亂之色顯而易見,滿是皺紋的額頭堆積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
“咱們率兵奔赴京城,北疆怎麼辦?
若是金突兩國的兵馬南下復仇,所有守土戍邊的兵馬全都不在,北疆二十七府對金突兩國的鐵騎來說可就是如入無人之境啊。
萬一他們對百姓燒殺洗劫,以瀉咱們大龍兵鋒對他們造成的怒火。
到時候慘遭戰亂的北疆二十七府百姓們,第一個怨恨的非但不是金突兩國的敵軍,而是棄他們於不顧的咱們跟朝廷。
一旦傳播開來,到時候不但北疆,整個大龍所有州府的百姓都會因此對朝廷的行爲心有怨念。
兔死狐悲之下,百姓們就會遐想,今日北疆因爲兵馬入京的緣故慘遭戰亂,來日會不會就會蔓延到我們這裡。
而最嚴重的的北疆十有八九要掀起民亂。
幾百萬百姓掀起了民亂的可怕,遠比新軍六衛幾十萬鐵騎掀起的兵禍還要可怕啊。”
雲陽說完,衆多將領沉思了片刻,也目含驚懼之色,心臟砰砰跳動了起來。
雲陽攥着茶杯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這是一場以數百萬百姓安危爲代價的賭局。
賭咱們相信不相信新軍六衛二十四萬將士真的解甲歸田了嗎?
要麼京城亂……要麼整個天下亂。
這手筆........這手筆......”
雲陽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隔着大帳朝着潁州城望去。
“並肩王他真的薨逝了嗎?這種大手筆除了他,還有誰佈置的出來!”
“大....大帥,怎麼辦,馳援京城就是放棄北疆百姓,不支援,萬一新軍六衛將士行偷樑換柱的舉動聚集京城造反怎麼辦?”
“報,啓稟大帥,張府帥。
西域諸國的聯兵不知道因何緣故,忽然離營而去了!”
“何處方向?”
“正西方,聽說要班師回西域了!”
雲陽手裡的茶杯轟然落在了地上。
新軍六衛‘解甲歸田’了,西域諸國的聯軍班師回還西域。
如今守衛北疆的重擔全部壓在了北疆六衛跟少量安西都護府的兵馬身上,全北疆的百姓都在盯着這僅剩的幾十萬兵馬守土戍邊。
自己若是下令赴京救駕的話,京城亂不亂不知道,沒有兵馬據守的北疆二十七府勢必要大亂起來,乃至發展成天下大亂。
“你....你們說該怎麼辦?信還是不信?”
副帥萬明亮,督軍張狂四十多位將領吞嚥着口水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
這種事關天下生死存亡的決定,豈是他們敢決定的。
雲陽拍了一下桌案目光閃爍的站了起來。
“並肩王一定沒有薨逝,這種手筆除了他敢決定,他老子柳之安都沒有這種魄力。
老夫要馬上進城去並肩王府一趟。
張狂,你立刻傳老夫帥令,去城牆上告知關寧候,讓他立刻帶領禁軍跟武衛急速趕回京城。
其餘人恪守崗位,暫時不要妄動。”
“吾等得令!”
雲陽,張狂兩人心神不安的朝着潁州城縱馬而去。
城中王府書房中。
小可愛坐在椅子上晃動着越發修長筆直的雙腿,看着老爹將自己昔日穿戴的甲冑小心翼翼,滿臉不捨得收拾到了櫃子裡。
“爹爹,這麼精緻威武的甲冑爲什麼要放起來呢?你以後都不穿了嗎?”
柳明志目光迷離的扶着櫃子的兩扇門,朝着北方張望了一眼。
這個時間,應該亂了吧。
“這甲冑是十年前,你的皇爺爺大龍睿宗先帝李政讓能工巧匠爲爹爹特意鑄造的,戎馬生涯十年,爹爹一直都愛惜的很呢。”
“既然那麼珍貴,更應該留着穿纔對啊。”
“唉……傻孩子,爹爹將來要做的事情,已經沒有資格穿父皇賜予爹爹的甲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