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天邊還掛着最後一抹血紅的殘陽。
柳明志渾身無力的依靠在牀頭,緊緊抱着陶櫻毫無生機的屍首心如死水,隨着時間的悄然流逝,柳明志心裡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已經蕩然無存。
陶櫻真的已經香消玉殞了,走的是那麼波瀾不驚,走的是風輕雲淡了無痕。
讓自己忽然心悸的原因找到了,讓自己心神不安的根源找到了。
可是這個原因卻讓自己如此的難以接受。
自己爲什麼那麼傻,傻到絲毫沒有察覺出來原來陶櫻從要求自己陪她過一個難忘的誕辰前夕,便已經做好了爲李雲龍殉情的準備。
佳人已逝,自己現在想明白了這一切又能如何呢?
神色黯淡的低頭注視着被蠶絲錦被包裹了一下午臉色依舊發白的陶櫻,柳明志悶咳了一聲有些沙啞的喉嚨,手臂發顫的去掉了佳人身上的錦被,微微用力將陶櫻的身體小心翼翼的抱了起來朝着正屋內擺放着的棺材走去。
柳明志手中好似託着萬斤重擔一樣,艱難不已的將陶櫻放回了棺材之中,伸手輕柔的疏理着陶櫻額頭上微微有些凌亂的青絲。
柳明志整理好了陶櫻腰間有些摺痕的雲煙裳,目光最終定格在了佳人髮絲間那支雕工精緻卻顯得有些其貌不揚的櫻花髮簪上。
輕輕地取下陶櫻髮鬢間的櫻花髮簪捧在手心裡,柳明志彷彿捧着一個一碰即碎的稀世寶物一般小心翼翼送到了眼前怔怔的打量着。
不由得,年前在陶櫻誕辰的那一天,自己與佳人遊遍京城才購買到這支髮簪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在眼前。
“老掌櫃,以後小女就是柳氏陶櫻了。”
想起那天陶櫻一臉幸福的對着老掌櫃說的話,柳明志心底猛然一抽,萬般滋味再次涌上心頭。
想不到自己親手爲她戴上的誕辰禮物,有朝一日竟然成了她唯一的陪葬品。
若是早知會有今日情殤,自己寧願被她天天追着咒罵自己是一個背信棄義的無恥之人,也決然不會答應她陪着她度過最後那一個刻骨銘心,畢生難忘的誕辰。
奈何,自己此時縱然是萬般後悔莫及,已然晚矣!
手指輕輕的劃過櫻花髮簪輕撫了許久,柳明志幽幽的嘆息一聲,又將髮簪插在了陶櫻的髮鬢間。
自己本想打算留下這支髮簪當做懷念陶櫻一個念想,可是縱觀棺材之中,這髮簪乃是陶櫻唯一選擇留下的陪葬品,自己又怎麼捨得狠心奪了她唯一的心愛之物呢!
柳明志毫不介意陶櫻已經走了三天,是一具毫無生機的冰涼屍首,俯身探入棺中在佳人紅脣上輕吻了一下,起身抹了一下眼角跟臉龐上流過眼淚的痕跡,柳明志輕輕地喚了一聲。
“環兒。”
房間外沉寂了一下,環兒嬌柔嘶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哎!奴婢在!
柳公子您有什麼吩咐,奴婢可以進去嗎?”
“進來吧!”
“是!”
“對了,以後還是跟以往一樣喊先生好了,公子的稱呼已經不適合你我之間了。”
“是,奴婢明白了。”
柳明志神色憂傷的環視了一圈陶櫻閨房中熟悉無比的佈置:“陶櫻有沒有什麼遺物託你轉交給我?”
環兒忙不吝的點點頭:“有的有的,奴婢晌午的時候就準備交給先生,可是……不說了,奴婢不說了。”
環兒言語間,發現了柳明志沉寂的神情,急忙停止了下文。
在柳明志哀傷期待的目光中,環兒急忙從懷裡取出一個摺疊的整整齊齊的絹布遞到了柳明志跟前:“先生,我家小姐臨終之前讓奴婢轉交給你的遺物都在裡面了。”
柳明志默默的接過環兒遞來的絹布托了託:“陶櫻她是如何過世的?”
環兒不由得嘆息一聲,眼中又凝現出了淡淡的水霧:“小姐她是以蒙汗藥混合斷腸散拌入酒水中一起吞服下去的。”
斷腸散?
喝下斷腸散將會承受什麼樣的痛苦折磨,柳明志親眼目睹過,聽到陶櫻竟然是服下斷腸散自絕的,柳明志的心再次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這個傻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自己跟她彼此之間因爲李雲龍的恩恩怨怨早已經消弭於無形,後來的日子裡相處之時無不是甜甜美美,和和睦睦。
既然如此她爲何還要做這種傻事?難道她寧願服毒自絕都不願意跟自己相濡以沫直至白頭偕老嗎?
可笑自己之前竟然還信誓旦旦的以爲自己已經把這個傻女人給徹底的收心了,想不到最終卻換來了一具冰冷的屍首。
如此鮮明的對比,可謂是諷刺至極。
斷腸散!斷腸散!
柳明志心中接連暗道了幾聲斷腸散之後雙眸一冷,緊緊地盯着環兒:“你既然知道爲何不阻止她?難道你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你家小姐服毒自絕了嗎?”
環兒感受到柳明志身上的煞氣,立刻神色惶恐的搖搖頭。
“不是的!不是的!
先生,小姐她服毒自絕的事情奴婢毫不知情,奴婢之所以知道她是蒙汗藥混合斷腸散一塊吞服的,是因爲我家小姐她留了一張紙條給奴婢,奴婢看了之後才知道的。”
環兒說完急忙從腰間掏出了一張宣紙遞給了柳明志:“小姐她不但給先生你留了遺物,還給奴婢交代了一些遺言。
環兒第二天端着洗漱熱水來服侍小姐,一推門就……就看到了她已經氣息全無的躺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進房中的棺材裡。
奴婢看了小姐留給奴婢的遺言,才知道她爲和宗先帝殉情了。
也不知道小姐她斷氣之前受折磨沒有,那可是斷腸散呢,喝下去該多難受啊……嗚嗚嗚……”
柳明志望着環兒說着說着淚流滿面的環兒,接過環兒手裡遞來的宣紙,看着上面小楷書寫字體娟秀的內容,確認了是陶櫻筆跡之後默默的嘆息將遺書還給了環兒。
“先生,奴婢真的不知道小姐她要自絕的事情。
要是知道的話,奴婢肯定會拼死阻攔她的。
要不是小姐她在遺書上交代奴婢一定要親手把她留給你的遺物轉交給你,奴婢早就想着隨小姐她一塊去了。”
“唉……別說傻話了,你家小姐在遺書裡交代讓你好好的活下去,你要是再隨她去了,你讓她在天之靈該多難受啊。
好好活下去吧!不要辜負了她的美意。
她既然已經把這座宅子轉交給你繼承了,文書契約什麼的我會吩咐人給你辦妥的。
以後無論在不在京城,只要遇到了難事儘管來找我,只要不是違背道德良心的事情,看在你家小姐的情分上,我一定全部給你辦妥了。”
柳明志說完,看着悶聲哭的更加厲害的環兒,輕輕地解開了手中的絹布。
一封沒有署名的書信,一個雕刻着櫻花的玉牌,一串約有五六百個銅錢的錢串。
除了這三樣遺物之外,別無長物。
陶櫻留給柳明志的遺物只有這簡簡單單的三樣物品。
沒有署名的書信不用說,柳明志也知道肯定是陶櫻親自寫給自己的絕筆信。
至於那塊雕刻着櫻花的玉牌,柳明志與陶櫻同牀共枕了那麼多次,知道這玉牌一直都是她的貼身之物,就連沐浴的時候都始終掛在脖頸上不曾取下過片刻。
柳明志聽陶櫻說過,這玉牌乃是她嫁給李雲龍之前,她孃親親手交給她的陪嫁之物,十多年過去了,她一直貼身佩戴,從來不讓它離開自己寸步。
如今,她卻把自己的貼身佩戴多年的貼身之物當做遺物留給了自己。
柳明志輕撫着玉牌上的精緻櫻花怔了一下,急忙轉身朝着棺材中望去。
捧着手裡的玉牌與陶櫻髮絲間的櫻花髮簪比對了一下,柳明志嘴角揚起一抹悽楚的笑意。
“怪不得你選了這樣一支髮簪,原來你早就想好了要與柳明志一物換一物了。
用價值不菲的東海暖玉換爲夫這普普通通的髮簪,你可真是個傻女人呢!”
wωω •t t k a n •¢ ○ 小心翼翼的將玉牌放入懷中的內兜裡,柳明志又低頭看了手中的半吊銅錢,捧着銅錢打量了許久,眉頭不由得微皺了起來。
書信和玉牌是何用意自己明白了,可是陶櫻留給自己的這些銅錢是何意,他是真的不明白了。
想了片刻也沒有絲毫的頭緒,柳明志只能拿起書信尋找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