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着男裝的人背對着我,使勁壓着身下不停掙扎的人。而那隻手掙扎的弧度則越來越小,漸漸地,無力地垂下,攤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我驚訝地用手捂住嘴,阻止驚呼從我的口中逸出。腦中則不斷地運轉着,考慮應該怎麼通知凌蕭狂。
地上的兇手見那人不再掙扎,便站了起來,俯視着那具屍體。接着慢吞吞地從懷裡掏出一把大刀,慢慢踱步走到屍體側旁。然後把刀架在了屍體的頭上,手起刀落,頓時血花四濺。
我驚得完全沒有了反應,只是呆呆地瞪着眼睛看着這血腥的場面。腦子變成了糨糊狀,完全沒有了思考能力。
那張被血模糊了的側面緩緩轉向我這邊,可是他的樣子我卻怎麼也看不清。他把受害者滾落的頭用布包起來,站起身,把沾滿鮮血的手湊到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起來。
呃。看到他噁心的行爲,我忍不住乾嘔起來。
我一分神,就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我急忙儘量放輕動作地扶住樹幹穩住身子,可是樹枝還是因爲我的動作而搖曳,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在這個沒有聲音沒有風吹的夜晚,這個聲音顯得尤其明顯。
兇手被這聲音驚到,快速轉過頭盯着這邊看。
該死!要被發現了!
我不顧一切,立刻低聲向小伽說:“去找凌蕭狂,快!”
小伽聞言,馬上跳下樹,向寺廟那邊奔去。我再轉頭看向案發現場。奇怪,兇手竟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沒有發現我?不對,也有可能是……
一個讓我心驚的想法一冒出來,我就被人從後面抓住了。那人的手從我的腋窩下穿過圈住了我,緊緊地扣住了我的肩膀。我頓時渾身冰涼,心臟和呼吸幾乎要停止。
“是你啊,姑娘。”那人在我耳後輕輕地噴氣。
我一下愣住了,驚得連掙扎也忘記了。這個聲音,不熟悉,但也不陌生,好像在哪裡聽過。一個身影在清晰地映在了我的腦海裡,可是不可能的……
“本來,我打算一個,一個地把他們全部殺掉,再好好招待你的。不過可惜啊,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既然,你這麼不知好歹,這麼想死,我就把你先殺掉好了。”
他說着,還沾着一些血跡的手便撫上了我的脖子。我一下子回過神,雙腳撐着樹枝,向後一蹬。他可能沒料到我會突然反抗,硬生生地被我當了次墊背的。我的重量,再加上那樹枝離地面的高度,這個傷害使他痛得悶哼。
我拼命掙扎,想要掙脫他的鉗制。因爲疼痛,他的手鬆開了一些。我縮了縮手臂,手肘向後猛地一頂,一擊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我迅速地站起來,向寺廟那邊跑。可是我跑步怎麼會比他的輕功快,我還沒跑幾步就又被他抓住了,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我手腳並用,不斷地踢他抓他,可是他依舊是紋絲不動,一隻手很快就制住了我的四肢,一隻手又撫上了我的脖子,收緊了手。
我的呼吸很快就變得困難,掙扎的手腳沒了力氣。我覺得自己就像剛剛的那個人一樣,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只能成爲任人刀俎的可憐人。
凌蕭狂,怎麼還沒來啊?我都快要死了,他怎麼還不來啊?
那人見我沒有了掙扎,鬆開了抓住我的手,兩手並用,卡住我的脖子,周圍的空氣因此變得更加稀薄。就在我肺部裡的氧氣就快要用光的時候,我微微睜開眼睛,看見了那個扼住我的人的相貌。
那個被已變成烏黑的血所覆蓋的臉,正是我剛纔想到的那個人……
“原來……是你……”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沒錯,就是我。”
現在,我終於醒悟。原來,我一開始就不知不覺地中了他的計,一開始就被他利用得徹徹底底。從他喊出那第一句“降禍於此”開始,我就成了他手中的提線人偶,被他所操縱。
“悟真……爲什麼……”我握住他的手腕,卻完全使不出力量。
“哼,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就要被我殺死了。”說着,手裡的力道變得更重。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悟真也變成了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再變成四個,不斷地分裂。天地就像在翻滾一樣,連續不斷地上下左右顛倒。
凌蕭狂……
“放開她。”
聽到這個聲音,我欣喜若狂,勉強睜開因無力而閉起的眼睛,看到了在遠處屋頂上的那個身影。一身的黑衣被不知幾時又吹起來的風帶起,墨黑的髮絲隨風飛舞,狼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悟真。
“你最好不要打擾我。你等等吧,等我殺了她,就到你了。”悟真重新收緊卡住我的手。
“能殺她的人,只有我。”凌蕭狂的聲音冷冽,不帶一絲感情,聽得讓人膽顫。
“真吵啊你!”悟真不耐煩地抽出腰間的大刀,手腕微一用力,刀便脫手而出,像閃電一樣向凌蕭狂飛去。
不出我所料,凌蕭狂稍稍一讓再一擡手,便躲開這一致命的襲擊並且把刀柄抓在了手裡。可是悟真卻被這一幕嚇住了,似乎覺得難以置信。扼住我的手也忘了用力,我趁機一把推開他,站起來埋頭就向凌蕭狂那邊跑。可是因爲腦部缺氧,我渾身都使不上勁,跑了幾步便因頭暈倒在了地上。
悟真緊走幾步,剛想伸手抓住我,就被不知如何從這麼遠的地方一瞬間就來到眼前的凌蕭狂一掌打在了地上。我艱難地撐着地坐了起來,小伽也跑到了我的身邊,吱吱吱地詢問我的情況。
倒地的悟真吐了一口血,忽地轉過頭,被瞪得大大的眼睛中充滿了驚恐和恨意,語氣憤恨卻像是有些丟魂:“你到底是誰?”
凌蕭狂冷哼一聲,一腳踢在了悟真的小腹上,慢悠悠地說:“見你就快要死了,我就好心告訴你吧。我是凌蕭狂。”
誰知悟真的臉色驟變,本來還有些不忿的臉上就徒剩下驚慌,嘴裡喃喃道:“凌蕭狂,‘弒神雙狂’那個凌蕭狂嗎?”
“正是我。”雖然凌蕭狂此時背對着我,可是從他有些得意的語氣可以想象得出他現在應該挑起了眉。
“饒命啊,大俠饒命啊!”得到肯定的回答,悟真更顯驚怕,語調微顫。
“哦,你現在才說饒命,難道剛纔一直都看不起我?”
“不是的,不是的。”悟真顫顫巍巍地爬起來,伏在凌蕭狂的腳下。
“哼。”凌蕭狂冷笑一聲,一腳踢開悟真。
看到這裡,我已經完全驚呆了。這個凌蕭狂原來是這麼有名的一個人嗎?雖然一直以來我就覺得他不一般,絕不是一個平凡人,可是想不到他是令人聞之喪膽的魔道中人!
“姑娘,姑娘……”
“嗯?叫我啊?”聽到悟真虛弱的叫聲,我回過神來。
“求你……”
“求我?你還真是找錯人了。你可是給了這麼大隻死貓給我吃,我還會救你?你故意喊了那句話,把你殺人的罪狀嫁禍於我的不敬。讓其他人都認爲是我令馬神憤怒而降禍,而你就可以肆意去殺人!”
“對不起……”
“對不起就可以解決嗎?我可是最討厭被冤枉了,你偏偏就是冤枉了我。而且,就算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了你,那些被你殺了的人也不會原諒你!他們的家人也不會原諒你!”
聽到我說的話,悟真僵在了那裡。嘴裡唸唸有詞,就像是失了魂魄一樣。
“咳咳,我問你,你爲什麼殺人?”我順着還沒有恢復的呼吸,問出我一直都想問的這個疑問。
悟真沒有焦距的眼睛定在了我的臉上,半晌,他突然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爲什麼,爲什麼……根本就沒有什麼爲什麼,就是我想啊!哈哈!”
看着悟真得意扭曲的臉,我雙手握起拳,用力地打在了地上。這個人真是……
“凌蕭狂,請你高擡貴手,馬上把這個人打暈。”我說得咬牙切齒,連凌蕭狂也奇怪地轉過身看我。
“不要看我,反正我就是聽見他的話之後,無名火起。請你把他砸暈吧。”
“那麼麻煩,殺了他吧。”凌蕭狂冷冷地說。
“不要。殺了他,就和他變成一個檔次的了。”我堅定地望着凌蕭狂的狼眼睛回答。
“呵。”凌蕭狂諷刺地笑了一聲,稍擡起手。
誰知悟真突然上前,一把奪過凌蕭狂手中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用力就割斷了自己的動脈,大量的血從脖子裡呈噴射狀地涌出。
我嚇得愣了一下,還沒有回神,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撲上前,撕掉身上的衣服,壓住了悟真脖子上的傷口,可是布料很快就被爭先恐後流出的血染成鮮紅。我緩緩轉動眼珠,艱難地調好眼睛的焦距,迷濛的景象慢慢變得清晰,躺在地上的悟真已經沒有了呼吸。我的手瞬間失去了力氣,鬆開了壓住傷口的手,無力地垂下,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心軟了?”凌蕭狂充滿嘲笑的聲音響起。
“呵,纔不是呢……”我自嘲地笑笑,“只是,只是想到他死了,就沒人幫我作證,證明我的清白了。”
“那你就不要哭。”
“欸?”我這才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潮溼感,擡手抹掉。原來,自以爲已經麻木了的自己,還是不能看見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呵。你會幫我作證嗎?”
“想想吧。”
“不用考慮了,你要支持正義。”
“我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唉……”我嘆息一聲,“叫醒和尚們吧。天都要亮了。”
我站起身,拍拍衣服,卻發現手上全是悟真的血。這一拍,搞到衣服上全都是斑斑的血跡。再一想,剛纔抹眼淚的時候,不是把血跡也抹到臉上去了嗎?
“我說,我這個樣子會不會被他們誤會是我殺了他們啊?”我緊張兮兮地問。
“那就現在走吧。”
“這樣不就更可疑了嗎?”我否決。
“其實老和尚,一早就知道了。”
“真的嗎?”我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你知道的吧?”凌蕭狂斜睨了我一眼,顯然是不相信我。
“只是有這種感覺,不過也找不到證據。”我側頭扁扁嘴,老實地說。
“施主。”
“嗯?”我聞聲轉身,看見老和尚披着一身袈裟站在了那裡。
他什麼時候來的啊?怎麼這麼恐怖啊。
“施主,我們對你所做的一切,還請你原諒。”
“哼,我告訴你哦,我不會原諒你們的。我最最討厭被人冤枉了。”我把雙手抱在胸前,拽拽地說。
老和尚一聲重重的嘆息:“悟真這個孩子……”
一看到老和尚眼睛失去焦距,一副要回憶的樣子,我就立刻做出一個停止的手勢,受不了地喊:“停停停!我不想聽你抒情或者回憶往事。反正你好好地把死者們安葬了就行了,其他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老和尚的瞳孔緊了緊,怔了一會兒纔回答:“這是當然的。”
他在驚訝什麼啊?我正在疑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就說:“還有,你要讓我們現在就走。不過我走之後你要好好跟他們說明,還我一個清白。”
“可以。”老和尚微一鞠躬。
“嗯。”達成協議,我滿意地一笑。再轉頭看向凌蕭狂,對他燦爛地笑着,興奮地說,“我們走吧!”
凌蕭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去牽馬,呃,角鹿。
“姑娘不換身衣服嗎?”
“對哦。不過我最想的做的還是洗澡。”一說起這個,我就渾身不舒服,“你知道哪裡有溫泉嗎?”
“這個……”老和尚有點爲難,“溫泉沒有,但聽說深山裡有泉水,不過……”
“不過什麼?”我歪頭詢問,他這樣吞吞吐吐的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這是時鳴幫的地方,姑娘還是不要肆意涉足纔好。”
看着老和尚緊張兮兮的樣子,我更加好奇了。
時鳴幫?是什麼來的?我正想詢問詳情,凌蕭狂就牽着角鹿,喊我過去了。
我只好覺得有些遺憾地嘆口氣,對老和尚擺擺手說“永別了。”但願我永遠不會再見到他。
“施主,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嗎?”
“陸緋舞。”無視老和尚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小聲地補充了一句,“其實我的記憶不太好。”
老和尚聞言,會意地笑了。
我微笑着對他再揮揮手,小跑來到凌蕭狂身邊,上了馬車,離開這個對我只有噩夢卻又不怎麼討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