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夫人說:“那個夜挽瀾也是個刺頭,一身反骨,跟天天頂着一張死人臉的她媽簡直是一個樣,這次不論怎麼說,綁也得把她綁回來。”
夜挽瀾再怎麼張狂,也不過還是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小姑娘。
康家可是港城第一家族,還拿捏不住一個夜挽瀾?
“有理。”康老爺子推了推眼鏡,“我們帶好人手,現在就去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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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雲京林家。
“十鳶小姐,在實行過程中與計劃有些不一致,導致我們損失了一支護衛隊。”青年低下頭,瑟瑟發抖,“他們找上分家取獨幽琴的時候,林微蘭竟然還沒有死。”
“嗡——”
琴音停下,林十鳶雙手蓋在了琴絃上,眼眸也深深地眯了起來:“那個時間點,她沒有死?誰在救她?”
這些年,林微蘭的情報源源不斷地從江城遞到本家手上,她也對林微蘭的身體狀況有了一個具體的評估。
原本在去年,林微蘭就應該死了,可是沒有。
彼時她懷疑江城林家請了名醫爲林微蘭續命,這才又硬生生地撐了一年。
這一次,她也確定林微蘭必死無疑,可竟然又比她預計的時間晚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神醫,才能三番五次爲必死的林微蘭續命至今?
林十鳶一向被稱之爲京中女諸葛,便是因爲即便她不是太素相者,也能夠通過各種現實依據以及對人心的揣測而精準地推斷出未來的結果。
可這幾個月來,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碰了壁。
林十鳶的眼眸沉了下來。
又到底是什麼東西,屢次超脫出她的掌控?
這樣的感覺,於她來說的確很不好。
“十鳶小姐,也虧您深謀遠慮,沒有在早些時候派人去江城帶回獨幽琴。”青年心有餘悸,“林微蘭的實力的確已不如太上長老了,可她的確天賦太好,能夠將完整的《祭天神》演奏下來。”
極度殘血時期的林微蘭,尚能憑藉着一首《祭天神》,滅殺林家的一支精英護衛隊。
那麼,巔峰時期的她呢?
林十鳶沒說話。
“好在林微蘭現在已經死了。”青年一邊觀察着林十鳶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道,“她死後,江城林家的林沁根本成不了什麼氣候。”
夜挽瀾和林溫禮理所應當地被他排除掉了。
一個不姓林,一個是男孩,連回到林家的資格都沒有。
林家的女兒,哪一個不姓林?
“不——”林十鳶卻是道,“林微蘭絕對不可能沒有留下後手,她必然將她的內力已經傳給了林沁。”
“什麼?!”青年大吃了一驚。
林微蘭是昔日林家的天才,四十多年過去,縱然她有傷病拖累,內力也一定極其的豐厚。
傳給林沁,那麼林沁豈不是直接擁有了幾十年的內力?!
“林沁,還是要接回來的。”林十鳶緩緩開口,“就看她能不能將林微蘭傳給她的內力,徹底轉化爲自己的了。”
否則,最後的結果也只會是走火入魔,經脈俱斷而亡。
那麼對於林家來說,就沒有什麼必要了。
青年恭敬道:“是,十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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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聽風的動作很快,靈堂已經設好,一絲不苟。
並沒有請葬儀師,夜挽瀾親自爲林微蘭化妝、整理儀表,又爲她換上壽衣,輕輕地將她放在了檀木製作的棺材中。
林微蘭閉着眼睛,面色紅潤,看起來和活着的時候沒有半點區別。
“這是媽……很早前就給自己準備好的棺材。”林握瑜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哽咽出聲,“她其實早就可以解脫休息了,可是爲了我們……”
“媽……”林懷瑾不言不語,眼睛也通紅一片。
他甚至都不敢多看棺材中的人一眼,哪怕一眼他的情緒都會再次崩潰。
出人意料的是夜挽瀾依然很平靜,她平靜地爲林微蘭修整完儀容後,又平靜地換上喪服,慢慢地跪了下來。
這樣平靜的狀態,反而讓林懷瑾擔心了起來,他聲音沙啞道:“阿瀾,你去一旁休息一會兒吧,守靈有我和你姑姑就夠了。”
三天三夜的守靈,他怕夜挽瀾承受不住啊。
夜挽瀾沒說話,依然平靜,一雙藍色的眼眸此刻沒有任何光,有的只是濃稠的暗。
林溫禮是從南明公國趕回來的,這一個禮拜他去參加了一個國際級別的學術競賽。
在得到消息後,他連頒獎典禮也顧不得參加,馬不停蹄地跑了回來。
可還是來遲了。
林溫禮踉蹌了幾步,卻在靈堂入口處停了下來,整個人像是釘在了原地。
他愣愣地看着棺材上方那副巨大的灰白色照片,有些回不過神,水霧將他的雙眼覆蓋,他看得也不太清楚。
“溫禮來了。”林握瑜回頭,擦了擦眼淚,“過來給你奶奶上柱香吧。”
林溫禮向來不是話多的人,此刻更是沉默寡言。
他邁着沉重的步子上前,默默地跪了下來,香還沒有上完,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落了一地。
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扼住,尖銳的疼痛從心口傳來,隨機席捲全身。
無可否認,林微蘭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給予了很大的幫助。
她總是言笑晏晏,在背後支持着子孫後輩,是最牢固的後盾。
如今,活生生的人變成了黑白照片。
而他,甚至沒能見到林微蘭最後一面。
手機振動,晏聽風走出靈堂,按下接聽鍵:“喂,蘇伯母。”
“小晏,阿瀾怎麼樣了?”蘇映霞的聲音十分急切,“老夫人這一走……我和你容伯父已經在趕過去的路上了,馬上就到江城。”
“小挽她……”晏聽風沉默片刻,“她很不好。”
不久前,夜挽瀾還笑着跟他說,哭不是軟弱,而是一種發泄情緒的方式。
倘若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時候,已經悲痛到了極致。
他寧願她發泄般地大哭,可夜挽瀾沒有。
她越平靜,他越心驚。
“小晏,這個時候你一定要陪在阿瀾身邊。”蘇映霞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嚴肅,“老夫人走得突然,現在的江城林家就是旋渦中心。”
會有很多很多的勢力在這幾天內,齊齊地趕往江城,欲要蠶食江城林家。
“我知道。”晏聽風聲音很輕,“我會一直在的。”
他知道他此時說什麼,都無法安慰到夜挽瀾。
他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她要做什麼,他都會給她遞上一把最好的刀。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幾個小時內,夜挽瀾的姿勢竟然一直沒有變過。
“阿瀾,休息一下吧。”林握瑜也勸,“至少起來喝口水,你這樣下去,你奶奶怎麼能夠放心呢?”
夜挽瀾輕輕地動了動眼睫,她開口:“我——”
後面的話卻沒能說出口,她在將欲要站起來的時候,身體一晃,倒了下去。
“阿瀾!”
“姐!”
晏聽風及時將她抱住,手指迅速搭上她的脈搏。
脈搏有些虛弱。
“小挽她沒有生病,而是……太累了。”
晏聽風將她放在了牀上,輕輕地替她蓋上一牀被子。
林懷瑾驀地震在原地,半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是啊,她太累了,讓她好好睡一覺,她啊,就是太能撐了。”
因爲夜挽瀾太能撐,往往會被忽視,她也是一個有着血肉之軀的凡人。
“我下去守靈,小晏,麻煩你照顧阿瀾了。”林懷瑾頷首,又下了樓。
這個時候,卻迎來了不速之客。
康老爺子瞥了一眼林微蘭的遺照,也沒有要恭敬的意思,只是冷淡道:“我們來,是爲了帶挽瀾離開,你們林家已經照顧不了他了。”
“滾!”林懷瑾氣得渾身發抖,“管家,把他們趕出去!”
他絕對不允許康家的人在林微蘭去後鬧事。
“林先生,老夫人去了,你們這一輩也早早就分家了。”康老爺子淡淡一笑,“挽瀾的父親消失二十年,她理所應當應該跟着她的母親。”
林懷瑾怒不可遏:“阿瀾是絕對不會和你們走的,她和你們康家沒有半點干係!”
這個時候跑過來要人,早些年又做什麼去了?
如果康家是真心想要對夜挽瀾好,那麼早該在她幼年時就投入支持,現在掉頭回來,不過是爲了“利益”二字!
康老爺子不爲所動,冷冷地說:“帶走!”
護衛們進了靈堂,正要上樓。
樓梯口處,晏聽風揹負雙手,目光冰冷,語氣也淡涼:“誰敢動一下。”
這一刻他的殺意,毫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