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滿山在家添了一天一宿原料神仙水,又難得的摟着媳婦睡了個好覺。
他已經好久沒睡過超出四個時辰的覺了。
當白玉蘭找來的時候,楊滿山正將媳婦小豆用兩腿別住,不讓小豆出門。
他今天不想讓小豆乾任何活,只想這麼待着,就守在他身邊。
並且用兩隻帶着凍瘡的粗糙大手,攥住小豆的小手,一張臉仰頭望着站在身前的媳婦,眼睛一會兒盯着小豆的臉蛋,一會兒又改爲盯着小豆的肚子。
白玉蘭進屋看到這種情況,說實在的,要不是有重要的事兒,她都不想打擾了。
這可真是年輕人。
眼神那叫一個難捨難分。
明明已經到家兩天了,還這麼一眼一眼瞅不夠。
這兩日,單看二姑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感覺和以往一樣,還是沒啥笑容。二姑爺不太愛笑。
但是細觀察就能發現,二姑爺白天黑夜的在二閨女面前轉圈圈。想找滿山,先問小豆在哪間屋裡準保就能尋到。
“滿山啊。”
“娘。”楊滿山看見白玉蘭來了,這才鬆開小媳婦的手,站起身。
“那個啥,關於酒價,好像有變動,你外婆那裡叫你。讓你去一趟。”
“好。”
白玉蘭衝楊滿山的背影又問道:“對了,滿山啊,晌午你想吃點兒啥,好不容易回趟家,想吃啥就說,娘給你做。”
楊滿山沒把吃的當回事,他不是重口欲的人。
食物限制在熟了就能吃下嘴。
在府城的這段日子,他和三胖子他們也一直是如此。
可這次,當丈母孃問到頭上,楊滿山腳下步子卻一頓,還是那副臉上有疤看起來面無表情的模樣,扭頭看向白玉蘭卻說道:
“娘,能不能熬點兒大骨頭湯,湯裡下點兒細麪條。咱家那蘿蔔鹹菜裡,稍稍拌點兒糖,多放些醋,吃這些可好?”
其實,滿山真正想提的鹹菜是糖蒜。
糖蒜是丈母孃的拿手醃菜。
但是由於今年實在太忙了,又各種事情不斷,連今年的八月十五都沒過,那陣在忙乎下大雨秋收、獵野豬、小妹夫的科舉。哪有挖野蒜的功夫,更不用說後期醃糖蒜。岳母掙錢釀酒都釀不過來。
聽媳婦講,今年家裡的鹹菜樣式比往年更是少出很多。
雖然像糖蒜這種費糖費料的小菜,往年也捨不得醃幾頭,但總歸能吃到嘴,嘗一嘗的。
白玉蘭聽滿山說的這麼具體,難得的提出要吃啥,哪裡有不應的,急忙笑着“噯噯”連應兩聲,以此表達娘這就去給你張羅飯。
在屋裡縫手套的小豆,隔着門簾子抿嘴一笑。心裡一時甜滋滋的不行。
還用手摸了下肚子,小小聲對肚子裡娃,自言自語道:“看,你爹多疼你,長大了要孝順你爹。”
滿山提出的骨頭湯麪條,其實是她昨兒無意間說起的。
小豆說最近也不知咋的了,外婆好吃,家裡明明不缺大白乾飯和白麪饅頭,她卻總惦記吃麪條。真是沒啥要啥。
可是麪條那玩意兒真不扛餓,再加上蒸饅頭蒸米飯剩下下頓熱一熱能吃,麪條沒有饅頭什麼的扛餓方便,家裡就好久不做麪條了。
包括糖蒜也是她提的。
滿山回來了,她昨夜就睡的比較晚,一時餓了提起麪條又想起娘往年當寶一樣醃的糖蒜,順嘴就提了兩句。
滿山當時啥也沒說。
她還尋思呢,也是,讓滿山說啥呀?
滿山不是那種像大姐夫和小妹夫似的能說會道的人。
像大姐夫和小妹夫的性情,即便沒有面條也能說出花兒,哄的女人家樂呵呵。滿山卻不行,壓根不是會說甜言蜜語的人。
滿山又不會做,可不就只能過過耳?嗯啊應她幾聲就得了。
卻沒想到,他全記在心裡。
今兒娘一問,他就說自己想吃那些東西。
此時,小豆不知道的是,滿山不止這一頓幫媳婦要麪條吃,他還打算等會兒和外婆說完話,就舀出半袋子面自己擀。
反正媳婦今兒不用幹活,他今日也是難得的休息,下午沒啥事兒,他倆就一起擀麪條,讓媳婦在旁邊教他,力氣活由他幹。
擀出來後,將一團一團的麪條絲放到外面凍上,等明日他離開後,往後媳婦再想吃,拿出一團下鍋裡自個煮着吃,就不用那麼饞了。
然後,吃完晚上飯,他再出去溜達一圈兒,問問村裡那幾大家富戶誰家醃糖蒜,給媳婦買點兒。
他兜裡有錢。
不是近些時日在府城賣酒的錢,那些酒錢都有帳,除了不必要的花銷,爲了賬目清楚,他基本上能不動就不動。
兜裡的銀錢,是回家時路過縣城,老丈人硬塞給他的。老丈人知曉他在縣衙幫忙做衙役那一陣,發的那幾日俸祿先頭全給甜水買零嘴了,就非要給他銀錢傍身用。
且楊滿山心裡也很清楚,對比外婆稀罕大姐夫,丈母孃更稀罕小妹夫,老丈人是最偏心他的。
以前,家裡沒發跡前,老丈人就惦記要幫他買房。
眼下,家裡吃喝不愁,老丈人不擔心他住房吃飯的問題了,又開始惦記怕他要面子,怕他兜裡沒錢也不好意思伸手的問題。
……
“滿山啊,我這裡太忙,纔給你叫來。”
今兒秀花在忙着做酒麴,這一手至關重要的活計,目前只有她和小稻是成手。
剩下的,不是不教,玉蘭、小豆、小麥全是笨蛋,還是不能獨挑大樑。
小稻又大着肚子,不能太受累。
就這,還多虧了沒什麼孕吐反應,要不然更是要將秀花累死了。
“外婆,您說。”
秀花沒磨嘰,將她準備好的酒價單子遞給滿山說道:“咱做買賣要有誠信,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所以之前下的訂酒單子,還按照那個價收。但是之後,你得按照這個單子改酒價了。”
說着話,秀花又扔給滿山一個兜子。
裡面是一個個用小木板刻出的新改價格。
這些木籤,全是左里正帶着村裡有手藝的老人,一起給刻的。
其實秀花也沒想到還有這個。
她只是按照大外孫女在夢裡看到酒單子價格,找到了左里正讓給寫下來,回頭好交給在縣城的姑爺還有在府城的滿山,卻沒想到左里正不止給寫了單據,還用小木板給刻了出來。
木簽上有眼,眼上拴着紅線,讓回頭將這個價格籤綁在酒罈子上,說這樣一目瞭然。
楊滿山有點兒意外,他不想質疑外婆。
可是,忽然調價這種大事,面臨着將來好不好賣,真的不用等大姐夫回來研究一下嗎?
在滿山心裡,大姐夫一心爲家。心眼子最夠用,他的決策不會讓家裡吃一點虧。
如若說,左家酒坊一定要出一個頂事兒的老大,那定是大姐夫。
至於外婆是負責釀酒的老大,也可以做家裡下決定花大錢的老大。
但是對外銷售這一塊,外婆也要聽大姐夫的,畢竟大姐夫爲了賣酒,他歷歷在目,那是一頓考察外加折騰。當初,都要折騰出花兒來了。
而岳父岳母,包括他和小妹夫,還有大姐小妹他媳婦,這都應該屬於在大姐夫手下,負責一攤一塊的負責人。越不過外婆,更越不過大姐夫。
這是尊重姐夫對這個家,所有無私的付出。
更是對姐夫朱興德的一種信服。
秀花笑了下:“放心吧,外婆不是亂出主意的人,這就是你大姐夫的想法。準保錯不了。倒是你不抓緊改價,回頭你大姐夫,對外面那麼摳門的一個人,會懊惱的直拍大腿。你在這頭賣的越多,他就越鬧心。”
面對外婆的信誓旦旦,楊滿山更是有點兒聽懵了。
秀花想了想,給楊滿山抓到近前,解釋了一通小稻的夢。
唉,提起這個,其實秀花還有點兒遺憾呢。
她本來想攛掇大外孫女,將來別告訴朱興德能連夢的事兒。
但大外孫女胳膊肘子朝外拐,說不行,這麼大的事兒最好告訴,以防將來真耽誤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現在這樣,多方便。
只有讓朱興德知曉了,往後朱興德再出門,要是有個非常着急的事兒,直接在晚上對着空屋子說話就能告訴她,她在這面做夢再轉告,這樣多好。
大外孫女還振振有詞勸她:“外婆,你擔心甜水她爹有錢就變壞,我知曉您是爲我好。可是,真用不着。”
爲啥用不着?
“您忘了,他要是真敢嘚瑟,只要他對我二心,我就甩給他個大嘴巴。到時我還不給他扇醒,就躺在那吧,當作在家裡養一個癱在炕上的人。”
秀花這纔想起來這一茬。
想象小稻形容的那一幕,稍稍一丟丟替大德子點蠟。看着小稻溫溫柔柔的,這纔是狠茬子。
且再細想想,秀花眨眨眼反應過來還有點兒遺憾,大外孫女那手藝,要是對另外兩個外孫女婿也好使就好了,最好對左撇子更好使。
……
“啊,啊切。”身在遠方的朱興德,莫名其妙連續打了三個響亮的大噴嚏。
這是誰在念叨他,又好像要感冒。
回頭看眼二柱子他們,更揪心了。
噴嚏打的這麼響,那幾個小子恁是沒一個關心一句的,都在市場上忙着東張西望看新鮮。
要不說呢,世間誰最親?媳婦。
剩下的都不行。
這要是甜水娘在他旁邊,早就噓寒問暖了。
此時,二柱子正眼巴巴看風乾牛肉,眼睛盯着牛肉乾,嘴上喊“哥。”
朱興德無奈:“知道了,知道了。”
這一趟運酒,去掉所有的成本費用,小妹夫沒有他知曉的多。關於成本這方面,就他和外婆算的明白。
小妹夫是猜純掙五六百兩。
事實上,咱家幹這一大票,應該是過了七百到八百左右,全看水添的多少,以及釀酒用到的糧食好孬的貓膩兒。
所以朱興德還真就不打算摳搜了。
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講,這算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出遠門掙大錢,要給家裡買一些禮物的。
所以朱興德才逛了小一半市場,他就已經心裡有數要多買些牛肉乾。回頭帶家裡去,讓家裡人都嚐嚐。太難得,咱這裡禁止牛肉銷售,但嗒嗒人客商手裡是不限制的。人家那裡就產牛羊馬駱駝等亂遭的。
另外,朱興德還打算要多買些鹽巴。
這裡的鹽巴價格,居然比自家那裡便宜。
是官方性質的大量運來,用鹽巴和外部落民族換馬匹,包括綢緞和布匹、茶葉等生活用品,都是官方性質的大商販運到這裡。
大量,就代表路途遙遠有殘貨餘貨。
像是茶葉,好茶葉兌換完,有好多運輸過程中的茶葉沫子會在這個互市上零賣。當然了,想必是官方大商販爲不耽誤功夫,乾脆批發給當地小商販售賣。
布匹也是,有暈染不好的,有出現蟲咬窟窿壓貨的存貨。
鹽巴和白糖這種物什更是,比咱永甸縣縣城甚至府城賣的品類還多樣。那畢竟叫從滿朝運來的。各種地域城池出現的鹽和糖都有。
另外,大米自然要買,更是要買多一些。因爲只有米,他纔打算用來掙錢。
當地將軍府管控,怕糧價有動盪,不讓私人大量購買米麪,更是防止外部落屯糧。但朱興德打算東湊湊、西拼拼,找市場上那些賊眉鼠眼的小販,利用他不是外部落的身份,又是給將軍府賣酒的身份買碎米。然後回頭弄到家裡那面,賣給買不起好米的老百姓。
相信就只倒騰碎米掙的差價,足夠他們這一路往返所有的花銷。這樣的話,賣酒得來的純利潤又能添點兒。
“嗯,這絹帕不錯。擦臉指定不疼,來六條。看看哪個花色好看,你們幾個小子幫我瞅瞅,以免我買回去,又說我眼光不好。”
朱興德一出手就是六個。
上到外婆,下到他小姨子以及他那個還不到四歲的閨女。凡是女人,一人一條絹帕。穿不起滿身綢緞,還用不起絹帕啦?
男人掙錢用來幹什麼的,就是爲給女人花。
朱興德在市場上晃悠,本來還想買置辦兩匹馬來着。
但是當他趁着撒泡尿的功夫,見到有人在牆裡牆外神神秘秘,像偷雞摸狗般用大鐵鍋換馬時,他想買馬匹的心思就徹底歇菜。
據說,那些少數民族沒有鍋做飯,只能用獸皮。咱們這面就用鐵鍋兌換珍貴的馬。
然後現在有點兒不太平,邊境總動亂,頭幾年更是打的邪乎,咱們一氣之下連鐵鍋都不給對方提供了,以防他們嘚嘚瑟瑟打造武器。現在改賣石鍋。
朱興德想了下,或許下回運酒,應想辦法用大黑鍋換馬……
反正,甭管用啥換,讓他掏錢買馬指定是不行了,他總覺得不划算。
朱興德還在這個集市上,看到了馬奶酒。
回頭正要喊二柱子嚐嚐,結果沒看到人。問手下:“你柱子哥呢。”
此時柱子正在嘗奶塊、奶片。
被店家好一頓嫌棄。咦,真特孃的饞。
店家心想:這位大嘴叉子,挺大個人,也不要個臉面,一嘗就沒完,嘗完還不買。
而朱興德這頭髮現,不僅二柱子自由行了,小妹夫也不見了。
此時羅峻熙正和奔波於中原和外族的邊境買賣人嘮嗑。
學語言呢。
就這眨眨眼的功夫,他在旁邊聽着就已經學會了:這是什麼。多少銀錢等常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