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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將軍,戰後名單要由您……”
被派來尋朱興德的兵將,望着朱興德熟睡的模樣,以及這一帳篷人顧不及包紮傷口就通通睡過去的場景,感覺無論如何也張不開這嘴了。
他放輕腳步離開了帳篷,就像從沒來過般。
此時,這個帳篷裡,睡的全是自家人。
朱興德、滿山、六子、二柱子,羅峻熙和左小麥。
這是幾個月裡,大家第一次睡的這麼放心,睡夢裡再沒了憂慮。
被派去尋朱興德的兵士沒有帶來人,本該要挨頓罵的,可是在主賬解釋完原因後,卻沒有人罵他。
大家沉默了一瞬。
在場的幾位官員心裡有數,朱興德到了戰場能英勇無畏,下了下場,又能將很細碎的任務完成的一絲不苟、毫無挑剔。
見微知著,這個人能做行政官員,也能在戰場做指揮官。很全面。。
所以他們都用慣手了,這面主賬議事戰後死亡名單需要人統籌整理,那面就開口下號令去尋朱興德來負責此事。
卻忘了,朱興德從來了這裡,就一直在身兼數職的忙碌。很少休息。
而且,即使朱興德有下屬官員的身份,也並不是他們的下屬,而是戶部張大人的,他們無權指揮。
張大人坐在主賬第四把椅子的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心想:看我幹什麼?看也白看,這人我是不可能給你們的。
不是所有官員都要科舉出身。
有科舉的,有靠家族恩澤得一官半職的,自是也會有寒門出身靠腳踏實地硬幹上來的。
張大人已下定決心,這茬過後,他會爲戶部多選拔像朱興德這般官員。
雖然吏部可能還會是老想法,仍會將目光放在那些會讀書的人身上, 但他至少能讓戶部率先有所改變。
他在位一天,就會迴護重用, 像朱興德這般毫無背景的官員一天。
因爲不是所有會讀書的就會做官, 也不是沒科舉過的就做不了好官。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另外, 張大人正在心裡打算着,回頭他想將李知縣也搶進戶部。
這事兒還要快點兒辦呢, 以免上面直接下令,將李知縣提個一兩級留在原府城。
想到李知縣,張大人就招手叫來人詢問:“李知縣身在何處?”
城樓上。
值守的士兵們, 情不自禁望向身處城外的李知縣。
李知縣正點燃家書燒給犧牲的李將軍一家:
“哥,這是父母想對你說的話,你在世時沒來得及看就帶兵出城迎戰,現在燒給你。”
“哥,那敵寇主將的人頭就掛在城樓上, 你看見了嗎?”
“哥, 我們贏了, 打了勝仗, 完成了你的使命……”
這一刻堂堂男子漢李知縣哭成了淚人,眼淚鼻涕怎麼擦也擦不斷。
李青青是面朝李將軍被辱殺的位置,砰砰磕頭:“父親母親,女兒回來了。遠在京城的祖母很不放心女兒, 女兒隨後會回到京城的家裡, 像祖母囑咐的那樣好好活着, 連同您和母親、弟弟的那份,我們一起活着。”
“哥,嫂子, 你們放心, 我也會照顧好侄女的。”
大戰過後,叔侄倆在城外哭得像兩個可憐的孩子。
同一時間, 譚老將軍在內室先給義子譚大洪蓋了蓋被子, 接着坐在小孫兒的病牀前。
望着小孫兒趴着睡的背影,譚老將軍佝僂了肩膀, 像老了十歲在顫抖着肩膀喃喃道:
“就因爲我是你的祖父, 你就要受這樣的罪。孩子,祖父對不住了。”
回頭,他該怎麼對小兒子小兒媳以及他的老妻交代。
明荃從小到大,一直肩負着家族的期待, 屬於是譚家人裡極少有的會讀書的孩子。
譚老將軍的老僕正要進來送藥。
當看到這一幕再也控制不住哭道:“老爺,您保重身體。”
又說:“您想哭就哭吧, 這裡只有老奴一人在,沒人能看到,您別憋壞身體。”
譚老將軍終是搖了搖頭站起身,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忙。
將軍也該流血不流淚。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即使要流淚,也是該爲那些死在前線的兵士。
譚老將軍打起精神,開始巡視傷兵營。
在每一個營帳裡,他都會親自問一問將士們的受傷情況。
又特意去過問傷亡名單是否有遺漏,不能落下任何一個人。
將士們爲國捐軀,他們的身後事補助銀兩,更要儘快去辦,哪怕活人受些委屈,也要將銀兩儘快落實送到他們親人手中。
在巡視的過程中,將士們展現出對譚老將軍的親近,也難得的對老將軍提出要求。
要求就是,好些兵士問譚老將軍爲何不打下去,他們還想打,還能打。趁此開疆擴土。
譚老將軍笑看這些年輕兵將的臉龐,沒去解釋我們的傷亡情況和後勤保障,不足以一鼓作氣追到敵寇大本營。
就算打贏了,也沒有人力物力去把守和治理。不把守和治理就是一團散沙,收回來仍會出亂子。
更何況不止這裡在打仗,南面海峽口岸也在大動干戈。
也沒去解釋又處於新舊交替之時,常年的民生凋敝、百姓貧困,賦稅不堪重荷等等,以上都需要休養生息。
譚老將軍只是像個長者般,走到這些年輕兵將們中間,看看這個拍拍那個肩膀道:“會有那一日的。”
譚老將軍堅信,將來一定會出現比他更有成就的年輕將領,來替他完成今時今日沒完成的目標,終有一日會開疆拓土。
可見,關上國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境況還是很難的。
可是朝廷新派來的使官,所表現出來的行爲卻不是這麼回事兒。
新派來的使官姓丁,丁大人以前在朝堂上和唐大人還很不對付呢。
這次新皇派他出使戰敗國,他卻非要帶着唐大人一起前往。
“還成,還留着口氣,那隨我一起去吧。”
唐大人低頭看看自己包的像個木乃伊:“我這副模樣怎麼去,你這是在寒磣誰吶。”
“我可沒空寒磣你,讓你去,你就去。”
所以唐大人是被擡去的。
唐大人也實屬沒想到,被他視爲半生勁敵的丁大人能爲他出氣。
戰敗國派使官出來言談,提出能不能少些賠金,再說也沒那麼些戰馬可賠,總要給些寬限。
丁大人坐在主座的位置上,旁邊橫躺着一張牀,牀上是唐大人。
他微揚着下巴示意唐大人說話。
唐大人一聲怒吼,哪裡像個重病之人:“不能。”不同意就接着打。
戰敗國使官只能硬生生嚥下難處,又問那爲何要讓他們公主去那面。爲了在這一點上能得到讓步,急忙又解釋番這次戰役不是眼下的王命令的,眼下的王一直是主和派,只是當時王朝處於內亂,主戰派得到的支持更多,這纔出現了這場戰役。現在主戰派首領戰死,新王又一向是親近的態度,那公主是親王的親妹妹,所以能否?
沒等對方說完,丁大人依舊是看眼唐大人。
唐大人:“不能。你國公主所嫁人選是由我們聖上來定,這是聖上的口諭,讓你們幹什麼就幹什麼得了,哪裡那麼多廢話。”
戰敗國使官忍着一口氣,“那你們看,戰俘交換的問題,能否……”
“不能。”
還想要戰俘?還整個交換,你咋那麼會想呢,你們拿什麼交換能換來我方犧牲的那些英勇將士。
你們都戰敗了,又有什麼資格提交換。我們的人,那叫你們必須要還給我們。
不還就……
戰敗國使官深吸一口氣,賠着小心,知道了知道了,不給人又要向他們開戰。
戰敗國派出的言和官員們算是看出來了, 這怎麼無論他們說什麼,對面就一句話,開戰。有些能商量的小事,有必要拿繼續開戰嚇唬他們嗎?
這怎麼窮橫窮橫的,聽說你們那裡都衣不果腹了,比我們這裡的百姓日子差遠了,你們的底氣就來自於你們人多心齊唄。
丁大人用眼神射殺:對啊,我們大國不像你們這裡屁大點地方更容易被治理富庶。你們要不富,也不會有這麼大的野心。
但我們確實人多,就是心齊,這方面你們永遠比不上,不服開戰。
丁大人和唐大人此行,將該要的都要了,完美完成了新皇交給他們的任務。
唐大人從戰敗國回來的路上,一直神清氣爽,感覺天藍了,雪更白淨了,他覺得自己這點兒病痛壓根兒不算事兒,還能爲皇朝效力五十年。
……
大戰過後,第一撥離開的人是敬惠公主。
公主不方便露面,由她身邊的兩位侍女特意找到左小麥,下蹲深深地行了一禮。
小麥急忙躲開。
兩位侍女都不知道該怎麼向小麥表達感謝,最終淚眼盈盈地看着小麥,滿眼捨不得的只轉告了公主的話。
敬惠公主讓轉告的原話是,羅夫人,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此時的公主並不知道羅峻熙是科舉出身,且已經是舉人。
她這話帶着暗示性,她認爲以羅峻熙和左小麥的軍功,譚老將軍就不會埋沒這種人才。當然了,想埋沒她也不會讓。
所以她才讓侍女轉告這句話,暗示左小麥,京城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