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起勇氣看了耗子的臉,當看清的那一刻,我徹底冷靜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死了,我接受不了這是真的,眼前的一幕如一場夢般恍惚不清,我彎下腰,看到耗子的臉色面如死灰,確切地說,我淚眼朦朧的眼睛分辨不清那是灰色還是黑色?
耗子像是睡着了,安安靜靜地睡着了,像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動也不動地躺在牀上,連呼吸也沒了,看起來很乖,他的表情很安詳,臉上沒有一絲痛苦,他是悄悄地離開這個世界的,離開前沒有跟我們道別,怕我們擔心他吧?
宿舍裡的他的牀鋪空到現在,我知道,他回不去了,上面擺滿了阿曹和文祥哥的衣物,我收拾了幾次,讓他們把東西扔到一邊,耗子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
他們不相信耗子再回來,當我意識到他的抑鬱症嚴重的時候,我聯合大家多次勸他回來住,他死活不肯,我不知道這到底是爲什麼?
耗子在情場受了刺激,他說晚上一個人睡不着很痛苦、很害怕,習慣一個人哭泣,我們說他自作多情,在一開始我們不知道那是抑鬱症,我早一點兒認識到此病的嚴重性也許耗子就不會死。耗子的死與我脫不了干係,我陪着他出去住過幾天,只是幾天而已,我受不了他的事兒多而搬走了,如果我多陪他住幾天,陪他談談心,開導一下他,他想不開的時候,我罵他幾句,或許抑鬱症就不至於奪去他的生命。
我很自責,我很愧疚,我對不起耗子,在502宿舍,他是那麼的信任我,跟我推心置腹,有心事找我談,那些話是一個男人不能對另一個男人說的,因爲他很可能會嘲笑他。我沒有嘲笑過他,但我也沒有幫到他。
我不知道自己在耗子牀邊蹲了多久,我回過身,看到悽慘的場景,耗子永遠地離開我們了,我知道,青春真的該散場了。
我耳邊再次響起學長說的話……青春終將散場。
耗子面蓋白布,被兩個白大褂的醫護人員給拉上了車,阿姨哭到虛脫,耗子的舅舅騎着摩托車把她接走了,人羣慢慢散去。
屋內留下我們502宿舍的成員,五缺一,在宿舍少一個人,在這兒充滿喪氣的地方又少一個。502宿舍永遠湊不齊了,天意弄人,我本以爲我們五兄弟的緣分至少三年,殘酷的現實告訴我只有一年。
我心如刀絞,回憶着一年來耗子跟我們一起玩的畫面,他的音容笑貌浮現在我的腦海裡,我不敢相信,他就此跟我們陰陽相隔了。
阿曹坐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師兄眼神空洞地注視着耗子的空牀,文祥哥默默無聲,蹲在地上抽着煙。
我像個楞頭一樣望着拉着耗子的白色汽車靜靜發呆良久,當汽車移動的那一刻,我衝出去,拼命追趕,師兄拽住我,我甩他開,車跑的很快,我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它無情地開走了,帶走了我的好兄弟,我這一生無法再次相見的好兄弟,我們徹底永別了。
我淚如傾盆,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奮力奔跑,眼淚被甩在風裡。
我放聲大喊耗子的名字,我多希望他聽到我對他的呼喚後迴應一聲,他死了,我對“死”的概念太模糊,人死有靈魂嗎?耗子是否聽到了我的呼喊,他聽到了吧?他的身死了無法發聲而已。
我跑的筋疲力竭,光着的腳被一塊堅硬的東西硌了一下,一陣巨疼,我重重地摔倒在地,倒下後卻感覺不到一點兒疼痛,我趴在地上,絕望地望着汽車漸行漸遠,直到它消失在塵土飛揚的神火大道,轉而拐入北海路口。
阿曹把我拉起來,我站不起來了,我的心在流血,“失血過多”的我提不起一點兒精神,我似乎要隨耗子而去。
文祥哥和阿曹聯手把我架起來,他們勸我振作點兒,師兄把鞋子拿到我面前,我像個活死人一樣,沒了骨架。
一輛汽車停在了距離我們不遠處的路口,師兄驚訝道:“英語老師怎麼來了?”
阿曹嘀咕道:“她難道聽說耗子的事兒了?”
文祥哥說:“村長和坤傑把消息散播在出去了。”
我站立起來,看到蘇潔,她把頭伸出車窗朝我們這邊望了望,繼續朝我們這邊開過來。
此時此刻,我想迫不及待地跟蘇潔聊聊,當我有心事的時候,習慣打電話找她,她像個姐姐一樣地耐心聽我傾訴、爲我解憂、安慰我的心靈,她說我心理年齡成熟,可我很多事想不開,沒有她我不該如何是好,在這方面,肖瑩無法替代她,很多時候,我需要她的開導。我找肖瑩,她總是對我敷衍了事,說幾句想開之類的話,在她心裡學習始終是第一位。
蘇潔匆匆地把車停在路中央,下車問道:“小楓怎麼了?”
我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
文祥哥帶着哭腔說:“耗子走了,夜裡服安眠藥自殺。”
蘇潔說:“我剛纔在學校聽說了,所以來看看什麼情況。”
我目光呆滯地看着蘇潔,道:“耗子死了,是我的錯,我多勸他別胡思亂想,他或許就不會死,是抑鬱症害死了他,是孫文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文祥哥怒斥我道:“楓子,你瘋了吧,胡說什麼!”
蘇潔說:“文祥別說了,讓他靜一靜。”
阿曹說:“502的牀位徹底空了,耗子走了。”
我失控了,說個不停:“耗子是我害死的……我搬出來跟他一起住可能什麼事都沒了……我的錯……我對不起他……我對不起他……他信任我,我辜負了他……我不是人……”
師兄勸我道:“不是你的錯,是他鑽牛角尖把自己折騰垮的。”
文祥哥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人都走了,大家都盡力了,我們幫不了他。”
阿曹道:“誰能想到他會想不開,爲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孩兒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