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摸着蘇潔的遺照,說道:“那我們下輩子再見,下輩子讓我好好愛你一次……”
師兄說道:“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去見見耗子和阿曹……”
我說:“我在她去世後才知道她對我多重要,才知道我有多愛她,後知後覺吧?我醒悟的太晚,她走得太早,一年來我一直在想,如果她不離開,我們有沒有機會在一起……”
文祥哥長嘆一聲,道:“過去的就過去了,往前看吧,她希望你過得好……”
我們起身離開,我又回頭望着蘇潔的墓碑,墓碑瞬間發出萬道光芒,光芒升到空中凝聚成一個人形,是蘇潔,長髮飄飄的她在空中朝我擺手,說道:“小楓同學,加油哦!”
我笑道:“加油……”
我們離開墓地,又去了耗子的墳前。
隨後,文祥哥打電話給阿曹的父母,告訴他們我們想去阿曹的墳前祭拜……
有些事終究要面對,爲了不做懦夫,爲了給他人一個交代,這一次我既然要徹底離開二高了,就不該留有任何遺憾。
502宿舍的成員走了兩個,剩下我們三個,再次相遇恐怕要等來生了。
我相信有來生,若有來生,我希望大家還做兄弟,我們在一起經歷了最美的滄桑年華,我們的青春是無悔的。
下午沒有中午時那般炎熱,風兒吹動田地間的萬物,空氣充滿清新。
我們來到阿曹的墳前,文祥哥把懷裡的一大堆紙錢放在地上,然後點燃。
我跪在阿曹的墓前磕了三個響頭,這是我期待已久的與他的之間一次重逢,我心中對他的虧欠感隨着一年多的時間流逝而漸漸淡了許多,想起大家曾在一起走過的歲月,我的眼淚止不住地肆意流淌。
我說道:“阿曹,對不起,是我害了你,謝謝你爲我做得一切,如果下輩子有機會做兄弟,我希望能和你互換一下,讓我做一次衝動的你,讓我保護你,讓你調侃我……”
我笑着流着淚,文祥哥和師兄跟着笑了起來,他們的眼淚在燃燒的紙錢裡發出滋滋聲響……
阿曹的父母來了,他們也許在田地的另一頭駐足了很久,阿姨笑着朝我們擺手,我能感覺到她在極力剋制悲傷的眼淚。
叔叔阿姨蒼老了許多,二位不到50歲就已兩鬢斑白。
他們漸漸向我們這兒靠近,我有千言萬語,嘴巴卻說不出一句話,哪怕一個字。
叔叔笑着說道:“大家都來了……”
我們點點頭,不約而同地說道:“叔叔阿姨好……”
我一下子跪倒在二老的腳下,說道:“叔叔阿姨,對不起!我不敢奢求你們原諒我,阿曹的死是我造成的……”
文祥哥慌忙拉我起來,我堅決不起來。
叔叔阿姨沉默了……
阿姨滿眼淚水,摸着我的頭,說道:“孩子,阿曹的死不怪你,我和你叔叔從沒怪過你,這是個意外,你又何必自責呢……”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她的大腿嚎啕大哭道:“對不起……對不起……叔叔阿姨真的原諒我了嗎……”
叔叔抹了一把淚,說道:“你們這羣娃娃啊真是不省心,曹飛(阿曹的小名)人都走了一年多了,你還不讓我們省心……”
他的話猶如一根鋼針紮在了我的心上,我逃避了一年多才有勇氣面對阿曹,他們是有多堅強才能接受喪子之痛?他們是有多寬容才能原諒我……
我從包裡掏出十萬元,說道:“叔叔阿姨,這是我出書掙的錢,留給你們,你們無論如何要收下,否則我長跪不起!”
叔叔阿姨再三推辭,我跪着不動。
他們拗不過我,只好把錢收下……
我們告別了叔叔阿姨,坐上車返回我一年多未曾踏進半步的二高,我想舊地重遊,跟二高道個別。
我們走在空蕩蕩的校園,踏遍了每一個角落,教室、食堂、圖書館、宿舍、大廁所……
我們在男生廁所旁邊的大圍牆處駐足很久,那個我們鑽過也卡過我的狗洞又被堵上了。
文祥哥蹲下來摸着剛被刷上的尚且溼潤水泥笑道:“楓子,你還記得不,當年我第一次帶你出去上網就是從這兒鑽出去的,你的腰太粗卡在裡面被兩個保安狂踹,鞋子都被搞掉了,是我在牆外拼命拽住你的頭髮把你拽出去的……”
師兄在一旁咯咯地笑着說:“楓子,你對這個狗洞印象深刻吧?”
我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笑出了眼淚……
最後,大家又回到了502宿舍,一個把我們這羣混蛋聚在一起的地方。
502沒被上鎖,我們推門進去,一種久違的熟悉的感覺迎面襲來,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我躺在曾睡了一年半的靠着窗戶的下鋪,閉上眼睛,回憶着那一年半以來的歷歷往事。
大家從最初的相識、相知、再到臭味相投等一些列的過程都發生在這裡,大家晚上一起開臥談大會,談論班主任崔大炮、評價哪個女孩兒漂亮、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第一個離開宿舍的是耗子,他因爲喜歡的人而不顧衆人的反對毅然決然地離開宿舍,後又患上抑鬱症自殺……
第二個離開的是阿曹,他在大半夜跑出去跟我的情敵橄欖頭單挑,被捅了幾刀喪命……
我是第三個離開的,阿曹死的當晚,膽小怕事的我在雪夜逃離宿舍……
最後502宿舍的5個人只剩文祥哥和師兄,他們一直堅守着我們的陣地……
我們5個人在502度過了最美的、最荒唐的、最感傷的、最殘酷的青春年華,502見證了我們的成長,讓我們歷經了生離死別……
我回首往事,緊閉的雙眼裡困不住“蓄勢待發”的“滔滔”眼淚。
文祥哥哭着說道:“我想耗子了,還有阿曹……”
師兄一言不發地望着窗外逐漸灰暗的天空……
出版商再次打來電話,說我的書銷量很好,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十萬冊全部賣完,隨即加印了十萬冊,往我卡里又打了十萬……
在大門口,一個剛來沒多久的小保安笑哈哈地攔住我們,他說曾經叱詫風雲、一手遮天的邵書記昨晚凌晨衣不蔽體地猝死在賓館,辦案人員到達現場時,他已沒了生命跡象,徹底死透了!屋子裡還有一個剛滿18歲的女生,她受到了嚴重驚嚇,一絲不掛地蹲在地上,她是高一全年級的班花……
我搖搖頭,對小保安一笑而過,又回過頭對他惡狠狠地說道:“他死了好!活該!”
隨後,我到銀行取了五萬元現金,給師兄兩萬,讓他留着娶媳婦,他高考落榜,準備子承父業到工地搬磚。
我又讓文祥哥替我把剩下的三萬轉交給肖瑩,我欠她的就當給她一個補償吧,她爸爸癱瘓在牀,她媽媽既要照顧她爸爸,又要一人供她讀大學,哎,太不容易了……
夜深了,美麗的月亮孤獨地掛在天空,神火大道兩旁的路燈亮了,像一個個小太陽似的照亮了整條大路,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們到“一品緣”飯館吃了一頓真正的散夥飯,三年就這麼過去了,三個人有說有笑、手舞足蹈地講述着一起在二高經歷的往事,誰也顧不上動筷子吃菜,一堆啤酒瓶東倒西歪地倒在地上……
文祥哥和師兄喝多了,二人抱頭痛哭……
我的酒量進步不小,頭腦異常清醒地看着他們醉倒在桌子上……
夜微涼,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蜷縮着身子坐在酒館門口,望着天空中那一輪孤獨的月亮,一根接一根地抽菸,菸頭灑了一地……
2011年9月7日,我和文祥哥坐上趕往另一座城市的火車前往大學報到。
晴空萬里,風和日麗,微風輕輕地吹拂着我的長髮,我站在夢寐以求的大學門口的左邊,閉上眼睛,用心品嚐着從大學裡散發出的濃濃的青春氣息,蘇潔,你看到了嗎?我踏進大學校園了,你說過“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我想對你說一句,我答應你的事做到了——我若安好,你便是晴天……
我睜開溼潤的眼睛,不經意之間看到對面站着一個熟悉的長髮飄飄的身影,她提着一個大大的行李箱站在我的對面目不轉睛地看着我,是肖瑩……
我們默契地丟掉各自手裡的行李箱,快速跑向對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我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
肖瑩輕輕地說道:“我若安好,我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