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築鍵帶着關鳳奔逃。把魏兵遠遠甩在後面。
行過一片長着低密樹林的小路,突然間感到身前的女孩兒似乎動了一下,他不由停下馬來,低頭看去,只見一張絕世的面孔,與草原上女子完全不同的美麗的面孔,卻帶着草原上的花朵般的香味。那女孩沉睡着,長長的睫毛如同棲落的蝶翼。
鬱築鍵喃喃道:“怪不得人人爲你迷戀,就是見慣美人兒的我都受不了。哎呀,讓我好好想想,還不還給季漢,真是個問題。”
正在自己給自己開玩笑,仿若紅光閃動,他胸前如被鐵錘重重一擊,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從馬背上滾落。若不是雙腳甩蹬迅速,非要把一雙腳在蹬中折斷不可。
擡頭看,那小女子竟然翻身而起,回頭向他咯咯一笑,跨在馬上,揚鞭便走。
鬱築鍵捱得這一下竟然頗重,一時間說不話來,眼睜睜只是看着她離去。可惜關鳳一派才睡醒的樣子(其實是迷藥未解),又不明路徑,不熟地形,沿着一條路就衝了下去,那居然是繞向山下。
山下閻煥眼見關鳳竟向自己而來,大喜過望,縱馬而前,彎弓搭箭,瞄準那馬,準備把那馬射倒。卻聽山頭一聲長嘯,正是鬱築鍵緩過勁兒來,發出嘯聲。那馬正奔之間,聽得此聲,前蹄一立,說停便停,顯些把關鳳拋下馬去。接着轉身向回奔去。閻煥見射不到,在後面催馬急追。關鳳不明所以,在馬背上嬌聲吆喝,連勒座騎。那馬被勒得口角淌血,斜了馬頭,卻是筆直的向鬱築鍵奔去。
鬱築鍵大叫:“乖馬兒。快回來。”卻見關鳳用腳在馬腹上亂踢,心疼急道:“我是救你的,山下那些人才是捉你來的!快過來!”
關鳳一回頭,正看到閻煥從山角轉過。關鳳只嚇得臉色慘白。差點從馬上掉下來。擡手在馬臀上一掌,那馬一聲長嘶,如騰雲駕霧一般,直飛上數丈,從鬱築鍵頭上飛過。鬱築鍵一拉馬尾,飛身上馬,哪知關鳳擡腿就是一腳,又把鬱築鍵踢了下去。這回她辯明瞭方向,向山中奔去。鬱築鍵一時鬱悶之極,又是揚聲作嘯。哪知這次那馬卻不迴應。等細看時,卻是關鳳用雙手把馬耳封上了。
鬱築鍵氣的跺腳,回頭看那閻煥越來越近,連忙棄了小路,向矮叢林中鑽去。背後厲嘯聲響,卻是閻煥百忙中給了他一箭。天幸被一棵大樹擋住,未曾釘在身上,卻也是嚇了一身大汗。他急急如喪家之犬,只往亂林密處鑽去。也不知鑽了多久,忽然見路,卻是一小隊五六個魏兵奔了過來,原來已繞到魏軍後路。鬱築鍵忽的撲出,將一個魏兵踢到馬下,搶了那馬便走。其餘幾個魏兵撲上,被鬱築鍵皆斬於馬下。可是他搶的這馬卻遠不及自己那匹寶馬,走山路更是遲緩,雖然仗着騎術精良,比一幫魏軍快些,卻也有限的緊。正行間,忽見前面一匹馬如飛而來,眼熟之極,可不正是他那匹寶馬。鬱築鍵苦笑,這個姑奶奶不是遠遠逃開了麼,怎麼這麼一會兒功夫又兜回來,反撞入魏軍這邊兒來了——也難爲她避過了那個弓箭手了。
鬱築鍵大叫:“你走錯方向了!”
關鳳憤道:“都是你這匹破馬,差點害死我!”
鬱築鍵道:“分明是你差點害死我和我的馬!”
一句還還沒說完,銳嘯聲響。關鳳條件反射般一提絲僵,那馬早已四蹄騰空,飛跳起來,避過閃電般的箭,撲地一下,又從鬱築鍵身邊飛過。
鬱築鍵大驚:“射箭的還在!”也不管方向,轉了馬頭跟着就往回跑。
關鳳馬快,眨眼間已奔出數丈。鬱築鍵看追不上,急道:“慢些,我是來救你的,把馬還我,咱倆共乘才能逃走。”
關鳳道:“呸,你想的倒美!這馬和我投緣,歸我了!”
鬱築鍵急道:“歸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我來救你,你總不能害我吧。漢家女子就是麻煩,我又不是存心佔你便宜!要不,你把我的寶弓給我,我來阻住那個射箭的。”
關鳳冷笑道:“給了你,你反來射我麼?,
鬱築鍵道:“我怎麼會射你,我是救你的。”
關鳳略放緩馬速,回頭叫道:“大鬍子,是誰讓你來救我的?”
鬱築鍵答道:“我家大人。”
“大人?你家大人是誰?你家大人認識我?”
“我家大人乃是中部鮮卑大人,他受你們皇帝所託,纔派我來救的。”
“啊,鬥哥哥也知道我的事了,這下丟死人了,纔出外就當了俘虜。你告訴他,那些壞人偷着攻打朔方,把我都給擒了,讓他給我報仇。”
“若能救你出去,你和他說不是正好。你慢些走,把馬給我。”
關鳳道:“也是,你幫我阻住那個射箭的。我自己去告訴他。”
鬱築鍵急道:“你去哪裡,慢些啊!等等我!”
可是關鳳打馬揚鞭不見了,鬱築鍵也飛快的奔逃起來。
鬱築鍵逃走所選擇的這個山區有個名字叫亡羊谷,岔道之多,地形之複雜,實在是一般地方少有的,一般人進入之後就會迷路,這樣一來,敵人發揮不了人多的優勢,難以追上他,可以從容脫身。可此時關鳳搶走了他的馬,再想從容逃走可就有些困難了。還好關鳳雖然搶了那馬,卻不熟路途,又被阻擊,也沒能把鬱築鍵丟得太遠。
兩人正奔逃間,忽然前面一彪人馬闖了出來,正是司馬望。鬱築鍵大驚,前有司馬望,後有閻煥,再要想護着關鳳逃走已是困難重重。鬱築鍵才一發愣,關鳳已嬌叫一聲衝了上去。司馬望揮手道:“抓住他們!”關鳳馬快,早到眼前,銀光閃動,司馬望砰地一聲跌下馬來,摔在地上。關鳳沒有兵刃,用的是鬱築鍵留在馬身上的弓箭。鬱築鍵適才救關鳳時左右馳射,把箭射了多半,剩下的卻都被關鳳在逃命時用來阻擊閻煥,早已射光,此時竟把鬱築鍵那銀絲細纏的寶弓整個丟出去,正砸在司馬望臉上,砸起一道血痕,讓司馬望一時昏頭漲腦,不知所措。
前面幾個士兵揮動兵器衝上,關鳳赤手去奪一人的長槍,跨下那馬卻一躍而起,連踢帶咬,闖出一條路來。關鳳得槍在手,如魚得水,手中銀光四射,魏軍被殺得四散奔逃。她揮槍躍馬,直向司馬望衝去,幾個親衛拼死攔住關鳳,搶回司馬望。關鳳這一衝卻是虛招,反身已從旁邊小路衝過。鬱築鍵在關鳳身後,顧不得心痛那弓,揮動彎刀左殺右砍,隨在關鳳身後闖了出去,心中卻感嘆,這小女子的本領竟不下於自己,實在了得,自己初時竟是小看了她。正想着,背後閻煥的吼聲又已傳來,回頭看時,閻煥已救起司馬望,引軍在後面迫趕。
鬱築鍵急揮幾鞭追近關鳳,喊道:“沿着最窄的小路走!”
關鳳問道:“最窄的小路可以出去麼?”
鬱築鍵道:“我也迷路了,不過最窄的小路敵人不會一齊衝上來。”
關鳳點頭,兩人一前一後,沿小路逃走。行約十餘里,轉了七八個岔路,天色將晚,總算把後面的追兵甩下。鬱築鍵看自己騎的那匹馬已是口噴白沫,奔跑費力了,只好停下來,讓馬匹休息。
關鳳見鬱築鍵停下,她也緩下來,問道:“現在是到了哪裡,離西安陽多遠了?”
鬱築鍵大笑道:“這裡是定襄郡了,你不知道麼?”
關鳳愕然,擡頭望天:“定襄郡?離朔方上千里路了,看來我半睡半醒過的日子不短。”
“那是當然,有一個月了吧。”
“你知道情況?那現在朔方情況如何?”
“可能又搶回來了吧。你們皇帝親自北來了,朔方就步度根手下那幾塊料,連箭都射不好,還能怎麼樣?不過呢,這朔方五原雲中定襄,本就是大漠草原,你們漢人在這裡,待不踏實。要不你怎麼會被擒,還有個什麼霞郡主,怎麼會死了呢?”鬱築鍵咬着草根,心想該如何把關鳳帶回鮮卑去。
關鳳一下子愣住了:“靈兒,靈兒去世了?”她突然發起狂來,指着鬱築鍵道:“你這個壞蛋,你騙我!”揮槍衝上,鬱築鍵慌忙拔刀,他可是知道關鳳的本領。可是這一次關鳳竟然剋制住了,她停在原地。良久,她向鬱築鍵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說完,她就牽着馬走向遠方的山坡,然後站在那裡發呆。風吹動她的衣裙長髮,彷彿一道剪影。
她一直站在那裡,直到夜幕落下,星星升起,北方天空,七星閃耀。鬱築鍵以爲關鳳會哭,但她沒有。鬱築鍵忽然有一種錯覺,前面那個小女子似乎在幾個時辰中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