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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臨晉,我一路經過高陵、涇陽、池陽、武功、新平、漢興,並渡河至董卓的郿塢駐留了好久,着實感嘆了一番,然後取道咸陽,於四月中才迴歸長安。
這一路行來,我所獲頗多。不但熟悉了山川地理,人文掌故,更是幾乎與所有的封疆重臣都進行了單獨的談話,真正對我軍的情況有了一個感性的認識。其間,共收到各種建議條陳二百餘條,摘了七個屬員的帽子,訪到了十幾位賢才,並推薦給地方官吏。
關中龍興之地,幾乎每一個地方都與史書上的事例一一對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一路的巡遊,使我的閱歷越加豐富了,似乎每一天都有無數知識洶涌而來,讓我成長再成長。
而這一路上,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古以來,太子都是不得干政的,而出遊與結交大臣更是帝王慎之又慎的事情。以曹丕爲例,他也是成爲魏王之後纔開始出巡,爲何父親提前讓我出遊了呢?
而朝政改革這樣觸動衆人利益,又容易引發矛盾和容易引發怨氣的大事,父皇卻與丞相一力擔之,讓我在外面躲過朝中的旋渦,他們又是如何想的呢?
如果我所猜的是真的,那麼父皇是在爲我鋪路?想到這一點時,我的心着實興奮和感動。若父親當真是這樣爲我做的,那我從前的所做所爲,着實是太過令父親寒心了。
懷着這種心情,我回到了長安。沒有休息,直接上殿向父皇彙報。
纔到殿前,便聽到父皇正在對大儒秦宓發怒:“腐儒,你想取死不成!這天下大事,豈是你所能知道的!”
秦宓道:“陛下,天下之事,天下之人皆可言之,陛下不納忠言,一意孤行,與桀紂之君何異?”
我心一驚,在另一個世界,便是父親伐蜀,秦宓也未出如此大逆之言,今時爲了何事?他在找死不成?
果然父皇大怒,咆哮如雷,喝道:“來人,將秦宓拖出去……”
孔明早已站了出來,他攔住了父皇,轉向秦宓:“大膽秦宓,休得放肆,如此咆哮朝堂,哪裡還有朝儀?”說着他又轉向了劉備:“陛下,秦宓不遵朝儀,可交有司發落。”當殿謗君被他輕輕揭過,只說是失儀,自然是在袒護秦宓了。我鬆了口氣,無論如何,秦宓的命是保住了。
果然,父皇氣喘吁吁的盯着孔明,終於點了點頭。孔明的話,他總是肯聽的。
一時侍臣宣詔,令我上殿。我上前行禮:“父皇,兒臣回來了。”
父皇看了看我,略笑了下,說道:“回來好,回來好,先回東宮休息休息,洗漱一番。現下我也有些累了。今晚上,我在扶荔宮設宴,咱父子團聚團聚,叫上你三叔,還有丞相。孔明,別說你公務忙,你是一定要去的。”孔明稱是。
父皇頭也不回的向後宮去了。
孔明嘆道:“陛下身體越來越不好,而且易急,易怒,每日上殿不能超過三個時辰,否則就支持不住了。”
我望着父皇遠去的背影,良久不語。
孔明道:“殿下,這季漢的擔子,你要多擔一些了。”
孔明是個說話做事都極穩定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心中不由一沉。
扶荔宮爲武帝所建,當年他從南越蒐集奇石異草,在此宮種下蒲百本、山姜十本、甘蕉十二本、留求子十本、桂 百本、蜜香、指甲花百本、龍眼、荔枝、檳榔、千歲子、甘橘皆百餘本。可是現在這些奇花異木殘留下來的已經不多了。
長安的晚上不許出門的,由於此時多是以松明火把照明,極易發生火災,所以晚上不得隨意舉火,不得夜作。城門緊閉,實行宵禁,不得出行。光武帝當年出獵,回來晚了,城門官就不放劉秀入城,結果劉秀只好無奈的在城外住了一夜。不過今夜有父皇旨意,我自然是可以通行無礙的。
從東宮出來時,太陽落山不久,暮色未濃。道路用翻車渴鳥(漢代路上灑水之器)噴灑過,溼漉漉的,空氣裡飄蕩着泥土的氣息,行不多時,正遇上孔明的素輦,我縱馬上去見禮,問孔明道:“先生,白天父親爲何與秦宓生氣?”
孔明道:“秦宓指責陛下與民爭利。”
原來如此,我放下心來。其實這種爭論是早就有的,季漢不算強大,而爲了生存,就必須養兵,必須加稅,必須有財政來源,爲了增加收入,季漢把鹽、鐵、絲等產業全部官營。不過由於民生凋蔽,無數大臣希望休養生息,讓利於民,反對現行政策。秦宓不過是出頭的椽子,其實就連孔明先生的好部下蔣婉等人,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不加稅能行麼?曹魏與東吳虎視耽耽,戰爭隨時會起,想讓利,該如何來讓?若只是因此,父親要殺秦宓倒也不算是做錯。
走在靜謐的長安街市上,馬蹄聲清脆地迴響在深重的夜。這睡熟了的城市,是如此的祥和,我望望明亮的星空,長長地吸了一口清新的夜風。這一刻,真美,美的讓你永遠也不想記起什麼叫“戰爭”。 可是,戰爭是忘卻便可以不發生的麼?
“先生,我想……”
“殿下,請說。”
“我想,我們要想辦法,阻止曹軍的進攻,讓他們內亂,讓他們無法發兵。”
孔明一怔,素輦一搖,他晃了一下:“如何才能讓曹魏不發兵呢?要知道,我們已打下長安,過了潼關就是洛陽了,臥榻之側,豈能容他人安睡?”
是啊,如何才能讓曹魏不發兵,讓他們內亂呢?若是去年曹操新死時,我軍有現在的實力,不用說也能讓曹魏四分五裂大熱鬧一場,而今曹丕蕭牆之禍已平,外患內憂已定,若要他再亂,只怕是難得很了。”
“太子,丞相,到了。”侍臣說道。
“車騎將軍到了麼?”我問道。
“還沒有。”
我陪着孔明入園,遠遠就看到燈火通明,照如白晝。父親虎據桌前,竟然獨自開始飲了起來,嘴裡還哼着什麼。凝神聽時,卻是自幼便熟識的高祖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此起當年,父親也算是成就了一番霸業,但是比之高祖還是大有不如。就算高祖得天下英才,還感嘆無人可用,何況是父親呢。
聽着聽着,曲風一轉,卻變成另一首曲子:“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這一曲,卻是雄才大略,威赫一時的漢武帝劉徹的《秋風辭》。當年武帝行幸河東祭祀地神,橫流汾水,在舟中與羣臣歡宴,回望長安,目觸心感,即興寫成此曲。這是一曲哀嘆英雄遲暮之歌,以香花芳草受秋風摧殘自擬,揭示人的生命與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的矛盾,又表現了對青春盛年和美好事業的眷戀。全篇很自然的將慷慨沉雄與哀怨悽惋融成一體,詞句雖略有豔麗卻不纖弱。實在是帝王詩歌中難得的精品。此刻在武帝留下的園中,父親唱起此曲,其意何在?
我自品味首,孔明上前道:“陛下。”我忙也施禮,叫聲:“父皇。”
父親轉過頭來:“到了多久了?我竟沒有知覺,看來實在是老了。你來,坐到我身邊來。”說着向我一示意,讓我扶孔明入坐。
孔明又施一禮:“臣謝坐。”款款跪坐。
父親看着孔明如同臨朝一般的樣子,微微有些着惱:“孔明,今天是家宴,只論私情,不談公務,也沒什麼陛下。別擺出丞相的架子好不好?”
孔明搖頭,從容道:“陛下,此事恕亮不能從命。自古君臣有別,上下不同,行止若無分寸,如何來引導朝臣。”
“好了好了。”父親忙打斷孔明的話頭,搖頭道:“別說了,別說了,我都明白。孔明啊,你這個人哪裡都好,就是有的時候太死板。今天你別這樣好麼?說實話,你叫我陛下也好,大王也罷,我都不喜歡,都感到生分,沒有原來你叫我主公時親切。這點你就比不了憲和,他都當了了,還是那麼放蕩不羈,在我眼前,從來沒個臣子的樣了,整天嘻嘻哈哈的。還記不記得我禁酒之時,他做得比喻?”父親孩子氣的眨眨眼,笑了起來。父親爲了節約糧食,不準民間造酒,甚至規定查出釀酒的器具來,便要治罪,簡雍便私下裡指着大街上的男女行人道:他們要爲苟且之事,爲什麼不抓他們?父親奇怪問他怎麼知道。他說,他們帶着行事的器具。
孔明一回思,也自笑了:“簡憲和爲人外表簡漫,內裡細緻,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唉,一眨眼,憲和去了兩年多了。雲長(關羽)、憲和(簡雍)、公佑(孫亁)、子仲(糜竺)、孝直(法正)、漢升(黃忠)、霍峻……這才幾年,老弟兄們就一個個的去了,現在許靖也是病病歪歪。我這些日子,累得頭都快炸了,可身邊連個說知心話的都沒有。當這個陛下,那麼容易麼?那個秦宓,居然當面說我是桀紂之君?孔明,你是知道我的,憑心而論,我是麼?我老了,但我沒糊塗到不辯是非的地步。爲了百姓,我可以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當年離新野,你見到的,數十萬百姓隨我渡江。可今天,卻落這麼個名頭!唉,我真想早點把這個破帽子丟給阿斗,好享幾年清福去。”
我忙掀袍跪倒:“父皇何必與一個書生至氣。季漢新生,有如嬰兒,百廢待舉,百業待興,正要父皇展雄才,統英傑,安定天下,況父皇春秋鼎盛,安可言退。兒臣不敢聞此語。”
父親用手拍拍我的頭,笑道:“起來吧。本來今天這宴是我早就準備下的,我心情也極好,是讓秦宓氣着我了。這話當着你說,是頭一回,但當着孔明,爲父不知說過多少次了。行了,你不用嚇成這樣,起來說話。唉,和自己的兒子說話也這樣累,好生無趣啊。”
我站起身來,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也不敢偷看孔明和父親的臉色,只是退到一邊。忽聽得園門外一聲大叫:“大哥!”正是張飛大步奔了進來。
一見張飛,父親的臉笑開了花:“三弟,還是你這聲大哥親啊!我聽着就象心裡開了兩扇門!快來,快坐到大哥身邊來!”
張飛走到我的身邊,環眼一閃,大手拍在我的肩上:“怎麼看你又瘦了!”
我被拍得一咧嘴,笑笑沒出聲。
父親拍着張飛的手,大笑着讓他坐下來,吩咐開宴。
父親在席間道:“我大漢立國至今四百二十七年,其間西漢十二帝,東漢十二帝,聖壽最長的,能活過六十歲的,無非是高祖(劉邦)、孝武(劉徹)、世祖(劉秀)三人而矣,此外活過四旬的七人,三旬的四人,三旬以下的高達十人,竟再無一人可到知天命之年。雖然是壽受於天,亦可見爲帝之不易爾。想我劉備,雖爲漢室苗裔,然自幼孤苦,又逢亂世,與二弟三弟諸人,北戰南征,無立足之地。及得孔明,如魚得水,會集羣賢,統馭千軍,借荊州,取兩川,掃蕩雍涼,定都長安,乃有今日之季漢。這第一杯酒,我敬孔明。”
孔明爲百官之首,才華蓋世,以法治國,事無鉅細理得頭頭是道,不偏私,不護短,當賞時,就是仇敵也照賞不誤,當罰時,便是親故也照罰不殆,威望素著。民間百姓,常有視之爲神人者。百官中,雖有李嚴等數人不服他,但今日宴間三人,卻都明白孔明的重要的。
孔明忙長跪而起,道:“陛下此語,愧殺亮也。陛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故天下英雄願爲陛下效命,雖死不辭。亮一介布衣,身受陛下三顧之厚德,敢不效犬馬之勞?”
父親只一句話就攔住了孔明的話:“孔明,這評價,你當得起,你當得起的!”他舉着手中的杯。
孔明舉着手中的杯子,眼中閃着淚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