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芸疲憊地趴在了操縱檯上，連續兩天多的高強度戰鬥，讓她已經有些吃不消了。
而在她的身邊，紫菱號的副駕師早就已經累癱了，和經過專門的訓練，本身也經歷過更殘酷的戰鬥的北芸相比，他們更不堪重負。
現在整個紫菱號上，還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的，就只剩下兩個人。
水寒和北芸。
就連楚人志都已經累得如同死狗一般，戰鬥進行到第二天時，紫菱號就已經不斷受損了，即便是經過了特殊改裝的裝甲，也依然是裝甲，面對過度密集的攻擊，過於強大的進攻，依然會受損。紫菱號雖然有隔離罩，但是隔離罩的能量用一點少一點，遠志星是絕對沒有辦法補充虛空能量的。
事實上，現在的遠志星，能量也幾乎已經告罄了，遠志星上奮起反擊的飛船，本就只有一小半，此時也已經損失了至少三分之一。
而楚人志多次冒着槍林彈雨，駕駛着飛船上的艦載機甲，去給飛船更換護甲，只是想想就讓楚人志覺得瘋狂，即便是當初生死一線的聯合試煉之中，他都沒有做到這個程度。
當然，當初的楚人志只是一個普通的機械師，而現在卻是機務師，一字之差，責任卻千差萬別。
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都必須保證紫菱號的技術狀況良好，這是他的責任。
看着一艘艘熟悉的飛船在自己的面前爆炸，看着那一個個曾經一起喝過酒，甚至強灌過他酒的人消失在一團團藍色的光芒之中，楚人志的心中，也憋了一股猛勁，這個善良樂天的少年，似乎在短短的幾天裡就成熟了起來，他的勇敢，讓所有人都爲之動容。
而在飛船裡，他還主動承擔起了很多的後勤工作，北芸等人一步也不能離開駕駛臺，眼睛也不能合，必須隨時緊盯着戰況。
現在他們已經退守整個遠志星系最後的防線，再向後退，就已經是遠志星了。
他們中大部分飛船的能量已經達到了警戒線，很多飛船隻能暫時返回遠志星了，他們連逃離的能量都不夠了。
他們是如同風一般自由的傭兵，他們本應漂泊宇宙飄忽不定，永不停留，從不把某個地方看做自己的家。
但是，遠志星卻確確實實是他們的家，他們必須用一切去守護。
是誰說傭兵們像風一樣飄忽，像火一樣無情，像寒冰一樣冷漠？
致凡突然覺得，自己對傭兵們的看法，似乎要變一變了，他們雖然沒有獵人們強大，但是他們同樣是英雄。
非凡號現在也已經傷痕累累，能量也已經消耗一空了，二副已經幾次建議退出這場戰鬥，但是致凡都否決了。
既然已經戰鬥了，就必須戰鬥到底。
絕對不能退縮！
不能！
“白帆號會來的，船長大人說過他會來的，他說過的。”北芸幾乎是在囈語，這是她一直堅持下來，支撐她的最強信念，她卻不知道，事實上，即便是白帆號不來，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繼續支持下去，即便是燃盡自己最後一滴鮮血。
遠志星沒有像樣的防線，這裡是遠志星的小行星帶，曾經有多顆星球在這裡互相撞擊，然後化作了漫天的小行星，這些小行星並不能對力場金屬構造的飛船造成太大的阻礙，這防線也薄弱得不堪一擊，但是這已經是他們所能夠利用的最後天塹。
怎麼支撐下來的呢？支撐到現在？
北芸不知道，她只是一直在戰鬥，戰鬥，戰鬥。
能量的消耗超過了她的預期，爲了節省能量，後邊的一天時間裡，她幾乎都是在使用虛空排槳當做主推進器，這一套系統的性能被她發揮到了極致，但是也使她的操作量直線上升，她幾乎是在透支一切能夠透支的東西。
疲憊，恨不得爬下就再也不爬起來。
她的手上早就已經鮮血淋漓，水泡起來破掉再起來，然後就再也不起水泡了，因爲手上的皮膚幾乎已經磨禿了。
但是她幾乎已經感覺不到痛苦，她的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雙眼皮上，不讓自己閉上眼睛，不讓自己睡過去。
“船長大人，如果沒有你們的話，我們果然也堅持不住嗎？”看着那蜂擁而來的星盜，數量似乎依然不見減少，北芸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似乎一切都可以做到的白帆號，想起了古峰和古帆。
你可一定要來啊，我還想活着見到白帆號的英姿呢……
面對遠遠低於想想的反抗，黑刺哈哈笑起來，他的黑刺號被衆多的星盜飛船包圍在最中央，在他的身邊，是黑盾和紫瓶號，呈掎角之勢，拱衛旗艦。
“他們終於沒有抵抗的力氣了，那兩艘飛船似乎也到了極限了。”一直以來，星盜們都是弱勢的一方，而現在，他們竟然能夠對對手使用人海戰術，對星盜們來說，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但是，人海戰術的精髓就是大量的犧牲，一想到遠超預期的犧牲，黑刺就直撮牙花子。
這種消耗，到底吃虧的還是他們這邊啊，那兩艘飛船實在是太變態了，變態的配置，變態的駕駛技術，變態的指揮能力，變態的應變技巧，以及變態的好運氣。
好幾次他們都要把這兩艘飛船消滅了，卻最終被他們從容逃掉，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
而現在，即便是面對減弱的抵抗，他們依然不敢太大意。
之前已經有過一次了，故意示敵以弱，誘使他們冒進，在星盜們衝入之後，突然發起攻擊，消滅了數倍於己的星盜，而這次，不會又是這種情況嗎？
“這種時候，就該他們上場了。”黑刺笑了起來，“花錢請他們來，可不是讓他們來看戲的。”
“他們？”黑盾疑惑，這個他們是指什麼？
黑刺沒有說話，他對着自己的船長助理輕聲下了幾個命令，然後船長助理就轉身走到了後面去了。
黑刺靜靜等待着，發現旗艦沒有什麼動作，前面的飛船速度也慢慢降了下來。
這些星盜已經被遠志星的飛船打怕了，星盜們本就是沒什麼紀律性的團體，在不需要拼命的時候，傻瓜纔會出手。
黑刺也沒有催促，現在掛掉太多的星盜，他也損失不起，如果損失再大一些，這些星盜怕是就要譁變了。他們跟隨黑刺不是爲了信念，也不是爲了理想，爲的只是日後的利益，而若是死了，是得不到任何利益的。
幾分鐘過去了，北芸突然一個機靈，擡起頭來。
她發現自己剛剛竟然睡着了，她猛然擡起頭來，看向眼前的投影，發現敵人竟然都停了下來。
“怎麼……怎麼回事……”北芸轉過頭去問道，水寒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大聲道：“啊，啊，我看着呢，我看着呢！我一直盯着呢！”
“你盯着呢？”北芸鄙視地看着水寒，水寒的臉就紅了，摸摸腦袋，悄聲問通訊器裡：“到底怎麼回事……”
“似乎有麻煩了。”致凡輕輕吸氣。
“什麼麻煩？”水寒問道，他們麻煩已經夠多了。
“是戰機。”致凡輕輕嘆了一口氣。
在星盜之中，戰鬥的體系是非常立體的。
大到各種太空堡壘和基地，然後是各種星艦，然後是各型號的大型、中型、小型、微型飛船。但是這並不是全部，在這些之外，還有另外兩大戰鬥體系，那就是戰甲和戰機。
這兩種，都是單兵作戰武器，戰甲是用來擴展人類的力量，和人類本身貼合最近的武器。但是戰甲的戰鬥範圍太有侷限性，在宇宙之中，戰甲發揮的作用並不是特別大。
所以，戰甲還有一種額外的擴展。
戰機。
戰機是戰甲的擴展性部件，說是部件，其實就像是一套完全依託戰甲製造的武器平臺。
事實上，獵人們的星型飛船就是借鑑了戰甲的設計理念，是用來擴展單兵戰鬥能力的。
戰甲的大小不一，最小的戰機，或許只是在戰甲上的一個擴展包，而最大的戰機，可以像一艘普通的飛船一樣大。
但是不論再大的戰機，它們都不需要駕師、船長、武器官等等，它所有的控制都是由戰甲完成的，戰甲就是戰機的中樞。
所以，人們操縱戰機，就像是操縱戰甲一般，想到就能夠做到。
戰機的設計和製造，對很多的勢力來說，都是極端困難的事情，而很多國家的所謂戰甲，其實只是簡單的掛載式小型飛船，完全不能如臂使指地操縱，不能稱爲真正的戰甲。
這是完全圍繞某一個人打造的超恐怖武器。
而現在，從星盜的飛船上飛出來的，就是兩個戰機。
“掠奪者和仇恨使者……”這兩型的戰機，致凡都認識，都是獵人公會裡發售的戰機。並不是所有的獵人都會擁有飛船，或者選擇飛船作爲自己的武器，有些獵人會選擇戰機，當然，絕大部分人沒有駕馭戰機橫跨宇宙的能耐，戰機是一種中程的戰鬥機器，他們一般還是會需要一艘飛船。所以他們經常會和其他的擁有飛船的獵人合作。
戰機的戰鬥力，越是在高層級的戰鬥中，越是強大，在和超過人類的那些物種戰鬥時，戰機纔是戰鬥的主力，飛船往往是作爲戰機的母體存在着的。
多人配合和一個人主導，後者更不容易出錯，反應更快。
掠奪者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蝙蝠，不過兩隻蝠翼其實是兩隻巨大的鐮刀形武器，而仇恨使者則像是一直三頭犬，擁有四肢一樣的利爪和三條尖銳的撞角，兩架戰機從黑刺號的腹部飛出，就直接向小行星帶衝了過來。
“開火！”一名船長看到那兩個黑漆漆的小東西飛過來，完全沒有放在眼裡，直接下令開火。
但是開火的一瞬間，兩架戰機以驚人的高機動性躲過了射擊，同時兩道纖細的紫色光芒射出，那艘飛船瞬間化作了一團藍色的光芒。
“小型虛空射線。”致凡的聲音有點苦澀。
小型虛空射線是一種只有在戰機上纔會裝載的武器，它的使用方式不適合飛船，而就像是操縱自己的身體一樣操縱的戰機之上，這種靈活而威力小的射線，卻可以起到極大的作用。
其實，小型虛空射線就像是白帆號上的兩隻虛空龍口藤，威力小卻可以通過技巧來彌補，甚至發揮出遠超普通的虛空主炮的力量。
一切皆有可能。
“撤！”致凡道，並不是所有的戰機都讓他畏懼，但是這兩艘由獵人公會出產，價格不菲，專門爲了獵殺d級的浮空生物而設計的戰甲，卻堪稱是“飛船殺手”，因爲這種戰甲被設計來，就是爲了獵殺和飛船差不多大小的太空生物的。
如果是在戰鬥之初，兩艘飛船還會和這兩個戰甲戰鬥一下，但是現在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
“爲什麼？”北芸的眼中依然燃燒着戰意，即便她的雙眼裡全是血絲，幾乎滴出血來。
“遠志星守不住了，我們撤退吧。”致凡嘆了一口氣，“你沒有和戰機戰鬥過，你不會明白的。”
“不，我和戰機戰鬥過的。”北芸道，“在聯合試煉的時候，我們的很多飛船之中，就有戰機掛載，我們曾經配合作戰，在學院裡，也有專門和戰機模擬對抗的課程，我知道針對戰機的各種要點……”
“但是不是掠奪者和復仇使者……不一樣的……”致凡搖搖頭，“姑娘，我只能這麼說，聖服學院的技術和課程，或許在這附近的星域很厲害，但是和整個宇宙最頂級的機構比起來，還是差太多了，獵人公會製造的戰機，不是你能想象的……你能夠把眼前的這兩架戰機看成兩隻浮空龍。”
“浮空龍？”衆多船長都倒吸一口涼氣。
人類在宇宙之中的最大敵人，其實不是另外一個文明的外星人，事實上外星人雖然很多，但是附近所有和人類對抗的文明基本上都被人類消滅了。
人類擴張的最大敵人，是各種類型的浮空生物。
從最常見最低級的諾拉德，到浮空豚、浮空鯨，然後是最恐怖的浮空龍。
浮空龍只是人類對其的統稱，其實這是一大類的生物，它們中最低級的也是d級生物，最強大的有近乎c級的實力，人類通常會稱呼一類生物中最強大的一種爲“龍”，其實它們的長相千奇百怪，並不一定長得很像龍。
“可是你的非凡號也是獵人公會製造的吧。”水寒反駁道。
“非凡號是獵人專用飛船沒錯，但是獵人專用飛船是用來對付各種宇宙生物的，而獵人的戰機……是設計來專門對付各種大型生物和飛船的啊，這是剋制的關係……”
致凡無奈，只能繼續解釋，這些少年們實在是太固執了。
“不打打看，怎麼知道？”北芸道，“你們先撤，我去會會他們！”
“北芸！”致凡大叫一聲，北芸卻已經駕駛着飛船衝了出去。
並不是她魯莽，也不是她不相信戰機可怕。
實在是她已經無路可退。
已經堅守到現在了，背後就是遠志星，即便遠志星上的人已經儘量疏散了，但是這些和紫菱號一起行動的飛船，還需要有人幫他們拖延時間，讓他們趕快離開。
那一瞬間，致凡把北芸的想法看的一清二楚。
“你們先撤退。”致凡對那些船長說道，“接下來的戰鬥，不是你們能參與的了，你們已經很努力了，謝謝你們。”
“不，是我們該說謝謝……”那些船長們也知道自己留下也只能當拖累，而他們的飛船剩下的燃料，逃跑都勉強了，現在他們能夠爲遠志星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儘量保住性命。
“北芸小姐，一定要小心，一定要保重啊，一定要及時逃掉啊！”
“他們衝出來了？”北芸衝出來，卻是讓黑刺手下的幾名指揮官一愣，然後笑道：“看來他們真的是彈盡糧絕了，老大，我們衝吧！把他們一網打盡！”
“慢，不急在一時。”黑刺命令道，“你們向前包抄，別讓他們逃掉，但是也別發動攻擊……賞金獵人們，讓我看看你們的實力吧。”
“你會看到的。”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傳來，兩家戰機已經一左一右向紫菱號包抄了過去。
“射擊！”跟在紫菱號身後的非凡號的兩個副炮冒出了兩道白光，倒不是現在的非凡號已經開不起主炮了，實在是對戰機來說，主炮和副炮，都差不了多少，能夠擊中，副炮也能擊沉戰機，但若是擊不中，主炮也沒啥用處，相比之下，反而是副炮更靈活一些。
兩架戰機一左一右，上下翻飛，靈活地躲避着非凡號的攻擊。
他們的動作讓人驚異，如同兩隻靈活的大鳥。
“北芸，小心！”水寒突然驚叫起來。
兩架戰機竟然如同幻影一般，來到了紫菱號的一側，向紫菱號撲了過來。
“紫菱號，不要和戰機近身戰！”致凡拼命大叫。
但是，紫菱號已經和兩家戰機戰到了一團。
“該死！”
飛船再靈活，怎麼可能靈活過戰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