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有些頹然地在原地坐了下來,他的戰甲感應器有些受損,視野模糊如同眼球衝血,單調的色彩和在耳膜內澎湃的重力波,讓人壓抑而不安。([])
對任何一個獵人來說,飛船損毀,人員全亡都已經是難以承受的打擊,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曾經嘲笑戰鐮,但是現在他卻面臨比戰鐮更悽慘的境遇——至少戰鐮不會被困在超光世界中不能離開。
被困在超光世界中,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如果不遇到意外的話,人類不會死,會永無止盡地漂流下去,就像是太空中的一粒塵埃,存在卻已經和所有事情都變得毫無關聯。
但是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在超光世界中,隨時可能遇到什麼危險,而若是人類陷入了沉睡,則毫無反抗之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對獵人來說,未知是最大的敵人和最難以忍受的狀態。不過,獵人從來都不是易於打倒的,意志不堅定的人,不但成不了獵人,更不可能成爲只需一步,就可以成爲超越者。
古帆在他的身後靜靜站立着,沒有說話,現在的狀況,他大概也已經瞭解了,彼岸所面臨的困境,同時也是他所面臨的困境,對超光世界,他的經驗並不多,所以他在等,等彼岸做出選擇和判斷。
雖然不怎麼願意承認,但是現在他們其實是一根弦上的螞蚱,被綁在了一起。
彼岸坐在地上,略作喘息,平定心緒,其實在超光世界中,站或者坐都毫無意義,但是坐下這個動作,卻給了他心理上的慰藉,讓他的思路變得清晰了一些。
然後。他走到了被完全壓扁的投放艙的邊緣,幾腳踹出去,一個小的應急艙門被他踹開,彼岸彎身鑽了出去。
古帆悄然跟在彼岸的身後。也飄飛出了飛船,他伸出手去,抓住了飛船一處翹曲的支架,擡首看去。
就像是古峰第一次穿上蠻牛戰甲一樣,飛羚戰甲呈現在古帆面前的景色,是如此的瑰麗而遠超想象。而這還是他第一次穿上戰甲,所感受到的驚奇只會比古峰更強烈。
眼前的超光世界。和他之前所感受到的完全不同。
對絕大多數飛船來說,超光世界就是晦暗黑白而沒有層次的各色剪影和無盡與紊亂的重力波,人類在超光世界之中,就像是在無盡深海之中,幾乎無法感知外界的事物。
而現在,飛羚戰甲呈現在古帆面前的,是一個瑰麗而充滿了色彩的世界。
古帆曾經看到過很多關於超光世界的資料,早在當初用飛船模擬器練習駕駛技巧時。就曾經聽到過相關的講解。
超光世界和亞光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超光世界不再是星球和虛空構造而成,而是各種各樣的能量和奇特的漂流物。
站在殘破的彼岸號上看過去,距離飛船最近的是一個滿是生機的綠色大陸——從這裡極目遠眺。能看到山川河流,能看到雲捲雲舒,甚至能夠看到草原上奔騰的各種生物——這是一個充滿了生機的星球,但是古帆卻知道,所看到的這一切,都不過是假象。
彼岸號依靠慣性向前飛行着,那大陸慢慢縮小,變成了扁扁的,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大陸就不再像是真實的。而像是在虛空中懸浮的一個頁面窗口,一個顯示器,一個廣告牌。隨着觀看角度的改變,那瑰麗的大陸變成了一個沒有絲毫厚度的薄片,那就是超光世界中的隕石——鏡面碎片,透過那鏡面碎片。可以短暫地看到其他空間的投影。這投影或許是近距離的,或許是遙遠的宇宙邊緣,或許是過去,或許是未來,它就像是時光長河中的剪影,是超光世界的海市蜃樓,投射在了超光世界中,那由能量凝結而成,格外敏感的鏡面碎片上。以往,只有人類最敏感的科研機器才能夠清晰地呈現出這種畫面,而現在古帆卻用自己的雙眼清晰地看到了。
好美麗……古帆呆呆地看着那碎片,彼岸在他的身邊上躥下跳,他完全沒有欣賞美景的念頭,因爲他根本就看不到,在他的視野之中,那鏡面碎片其實是一團間歇式釋放出不規律超光的輻射源,就像是自己發光的星體一樣。
古帆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向飛船前進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前方出現了一顆超光世界的“星球”。那超光星體看起來就像是近在咫尺,伸手可觸,像是一個巨大的熱氣球一般巨大,但是飛船飛行了足足數個小時,它也沒有變大一點。它並不是巨大的發熱發光的球體,而是由無數面鏡面碎片拼接而成的巨大閃光球體,就像是迪廳的閃光球,那些球體的無數面上,偶爾會亮起一道光芒,閃過另外一個空間的某些畫面,然後再歸於沉寂,變成黑黢黢並閃爍紅光的多面體。
在那超光星體的後方,是一條橫亙宇宙的能量河,如同在夏夜仰望銀河,那星星點點不斷變幻的奇特河流讓人充滿遐想。
彎彎曲曲,橫亙整個宇宙,那流動而不斷變幻的奇特河流,看起來真的如同流水一般,清澈而散發着奇特的光芒,在那水中,還有奇特的生物生存着,看起來美麗而無害。
看似伸手可觸,實際上卻遙遠無比,有人曾經測算過,一個鏡面碎片所蘊含的能量,大概等同於一顆恆星,而這樣一個由無數鏡面拼接而成的星體,幾乎就等同於數億恆星聚集成的星團乃至巨大星系,而能量河則是連接不同的巨大星系的通道。
整個超光世界,被三種形態的存在所填充。
類似固態的鏡面碎片、類似液態的空間能量河和類似氣態的充斥整個超光世界的能量。
有人說,其實這三種存在,是能量的三種表現形式,和亞光世界的氣態、液態和固態相對應的三種存在。
正如同亞光世界裡的所有物質都可以分解成能量一般,超光世界的基礎也是能量,不過和亞光世界裡能量穩定地形成物質不同,超光世界裡的能量激盪不已,從不肯停歇下來,所以在超光世界裡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物質可言,因爲這個世界的能量太活躍,無法形成真正的物質。
唯有生命,可以穩定下如此激盪的能量,不過超光世界中的原生生命,大多也像是紫羅和穹光一樣,呈現出能量的性質,像浮生龍、虛空龍口藤這種生物,則大多是從亞光世界中進化到一定程度,才進入了超光世界的。
在超光星體和能量河的附近,總是棲息着大量的生物,其實和亞光世界的星球生態圈沒有太大的不同,對這些超光生物來說,這就是他們的星球。
唯一不同的是,這些超光生物棲息的距離超光星體和能量河越近就越強大,而其他的則相反。人類所開拓的星系,大多都在一個星系的偏遠外圍,就是因爲距離星系中心近的超光世界中,所存在的生物太大了,遠遠超出了他們能夠開拓的能力。而偏遠的地方,則是生活在外圍的一些d級的低級超光生物,譬如種類繁多的浮生龍、低級的火鳥、兇暴鯨,這些人類視如大敵的存在,在超光世界中,不過是食物鏈最底端的存在。
在這樣的超光世界中,彼岸號是如此的微小渺茫,它現在以足足十多倍的光速在飛行,但是在超光世界中,卻像是蝸牛以十多釐米的時速在狂飆,又滑稽,又可笑。
站在彼岸號的飛船之上,古帆再一次萌生了宇宙是如此巨大,而人類卻是如此渺小的感覺,他突然想起了,不知道哪個哲人說過,目光越遠大,就越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就像現在的古帆和彼岸,古帆能夠看到超光世界中的諸多細節,而彼岸卻僅僅能夠看到自己身邊不過數百米的距離,其他的一切,都籠罩在無盡的霧靄之中。
但總是把目光盯着無盡的星空,往往會忽略了腳下,現在的古帆就是如此,就在他感慨時,卻看到彼岸猛然轉身,向他衝了過來,彼岸手中的指揮刀顯然也不是凡品,一刀劃出,炫目的光芒飛射。
彼岸早就覺得不對了,他總是感覺有人在盯着自己,但他卻找不到敵人,而他受了傷,身上的戰甲更是破損嚴重,所以故意裝作不曾發覺敵人的樣子,而他剛剛從船艙裡出來時,就看到身後一個支架突然動了動,而剛剛,就在古帆被四周的美景震懾時,他看到那支架被什麼東西握出了一個印記。
彼岸很有耐心,他在飛船上檢查來檢查去,一方面是查看飛船還能不能修復,另外一方面,卻是在想辦法判斷對方的準確位置與實力,足足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他才悄無聲息地發難。
刀光閃過,船艙門口的支架被一刀兩斷,但是沒有任何人回答,也沒有任何人血跡出現,就像是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覺一般,但是他卻已經確認飛船上有其他人,這絕對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