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推拿》這個劇本不錯。
不過……
實話，他對婁曄沒啥信心。
和導演水平無關，主要是……他的鏡頭是真的晃。
晃的人頭暈那種。
其實許鑫一直比較好奇一件事……那就是這些第六代。
作爲新生代導演，他看着這些前輩們總喜歡把電影奔着“苦難”的牛角尖去鑽，特別想問這個羣體一個問題。
你們到底是想拍攝苦難？
還是把苦難當成了一門生意？
當然了，並不是說婁曄擅長“苦難”，他更像是“瘋”。
要麼用電影逼瘋你，要麼逼瘋他自己。
就比如那種莫名其妙的手持拍攝所產生的搖晃……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堅持什麼。
可《推拿》這個劇本確確實實不錯。
但不會特別賺錢。
這點是肯定的。
和齊雷通完話，幫婁曄和他約好了時間後，三個人便找了個飯店一起吃飯。
他和婁曄交情並不深。
也看得出來，婁曄自己也挺懵的。
兩千萬的投資，一上午就這麼定下來了……甚至在飯桌上他還在說，本來想着實在不行，就多找幾家電影公司平攤風險……
誰想到明明就和許鑫在威尼斯見了一面，結果大家就這麼合作上了。
而許鑫對於他的話語倒沒什麼感慨。
之所以能這麼快做出決定，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爲他看過《推拿》這本書。而書的原作者，也就是畢飛宇，同樣是這個劇本的編寫人。
他想要在《推拿》裡看到的東西，都在【推拿】裡得到了體現。
而婁曄的電影雖然瘋、雖然晃，但不可否認，他是會講故事的。
兩種要素齊全，投資就成了理所應當。
一頓飯大家相談甚歡。
而吃過了飯後，許鑫便起身告辭了。
作爲邀約人，婁曄和畢飛宇自然是目送許鑫離開的。
而許鑫作爲晚輩，一直到車子啓動，都不停的跟倆人在客氣，口中說着“對不住了，婁導，畢老師，那我就先走了”之類的客套話。
禮數做足，挑不出半點毛病。
倆人揮手目送沃爾沃離開後，一直等車開出了停車場走遠，婁曄這纔對畢飛宇說道：
“我心裡咋感覺那麼不踏實呢。”
畢飛宇一愣。
下意識的問道：
“爲什麼？”
“太快了……”
婁曄無語的搖了搖頭：
“之前不是跟你說了麼，我倆其實就是在威尼斯見了一面。連熟悉都談不上……他這坐下來把劇本看完就決定投資……也就是他，換個人我估計都得覺着是騙子。”
“……”
對於朋友的這句話，畢飛宇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只能感慨了一聲：
“但這種絲毫不拖泥帶水的風格……是真讓人喜歡啊。我聽好多人說過，西影這兩年就是在復辟，現在看看……這話還真沒說錯。不問商業回報，不考慮票房號召，甚至演員都不安插……完完全全把自主權給予導演手裡……他們做的事，和現在這個圈子，太格格不入了。”
聽到這話，婁曄望着車輛已經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語一般喃喃說道：
“可這樣纔對啊。電影……本來就應該這麼拍纔對。”
可這次，畢飛宇卻沒吭聲。
這句話嘛……
還是得分情況。
不能太絕對。
……
許鑫並不知道婁曄和畢飛宇怎麼討論自己。
他上了車也給齊雷重新打了個電話。
畢竟在怎麼樣也是兩千萬的事情，該說的得說明白纔對。
“喂。忙完了？”
電話剛接通，聽到齊雷這麼一句話後，許鑫就知道他懂了。於是說道：
“嗯，剛走。”
“這電影什麼情況……我說老實話，掛了電話我心裡就在那嘀咕。《推拿》？光聽這名字，我就聯想到……呃……”
“你去過？”
“……”
“哈哈哈哈……”
雖然倆人沒明說，可一股“粉色”的旖旎氣氛已經開始蔓延。
當然了，這句話是玩笑。
許鑫一邊笑，一邊說道：
“這是一本書，我不是和你說了麼，原作者就是這劇本的編劇。這個故事是聚焦在盲人這個弱勢羣體之中，展現他們的狀態與故事。原著我看過，就是去年看的，印象還挺深刻的。現在被婁曄改成了劇本。他元旦之後去找你，你到時候看一眼就明白了……
它確實有討論人性，但這次的尺度……並不大。吃飯的時候我也和他說了，尺度方面廠裡卡的很嚴……他雖然瘋，但也知道，這種關乎於殘疾人的事情，一些情感會很脆弱。他也不傻。況且……這劇本質量確實很高，是咱們最喜歡的那種劇本。”
聽到他的話，齊雷第一反應就是：
“能拿獎？”
“拍好了，就能。”
許鑫的答案很肯定。
其實對西影廠而言，作爲國營廠，它和民營企業的服務屬性是略有不同的。
也不能說是服務屬性……應該說是自我定義更恰當一些。
它當然可以賺錢。
賺錢從任何時候，其實都是衡量一個國企是否健康的指標。
但……
錢賺到一定的“份兒”上，卻又不是那麼重要了。
甚至還不能賺太多。
雖然現在已經“走資”這個詞已經埋進了歷史的垃圾堆，但道理擺在這。
你可以賺錢，但賺錢的同時，要兩隻腳走路才行。
國企的作用是領導私企。
如果瘸了一條腿，那路線就是有問題。
所以，得兩條腿。
賺錢固然是好事，可哪怕不賺錢，就像是許鑫沒來之前，廠裡都被逼的賣地還債了。可也沒聽說要取消這個單位……那不現實。
所以，“得獎”、“爭光”、“露臉”、“引導”這些詞彙也同樣重要。
甚至在某些時候，你明知道這錢給出去會打水漂，可卻不得不給。
因爲你可以虧錢，可以賠本，但必須要有“吆喝”。
許鑫也無意討論這些情況是否正確。
但聽到了他的話之後，齊雷的一句“那就行”卻把這件事的性質更直觀的體現了出來。
兩千萬，西影廠有。
這幾年家裡是天天燉肉，米缸面袋滿倉滿谷。
不缺一口吃的。
名聲其實也不缺，可錦上添花依然來者不拒。
“製片人，齊哥你得選好。我答應的痛快，是擺出來了態度。但合作之後，絕對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來。那樣就是給電影局上眼藥了，這方面……”
“放心，我明白。製片的人選，我肯定挑幾個最靠譜的。”
“嗯，那就行。其他也就沒什麼了，得承認，人家也是才華橫溢，飯桌上聊了聊這電影的拍攝想法，我看的出來，他對這個故事……應該已經開始在肚子裡打稿子了。只要不偏離劇本，有一個合格的製片人，以及剪輯團隊，那麼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票房……就別想了。”
“我說實話，他的電影，票房我真不指望。我看他的電影一次，我就吐一次。那鏡頭晃的我腦仁疼……”
“哈哈哈哈……”
聊了一路，把該說的事情都說完，許鑫掛斷了電話直接回到了家。
這會兒剛吃完飯，得活動活動身子骨。
於是，他開始打包收拾行李。
其實回家這幾天他就沒咋動那一箱行李，只是撿了幾個長袖塞到了箱子裡，留着去香江那邊穿，其餘的就沒啥想法了。
他纔回來三四天，家裡也沒弄的髒亂差。
怎麼來的，怎麼走唄。
不過有個事情得批評一下楊蜜。
全家人都去了美國這幾個月，咋不知道拉電閘呢。
這麼多電器，萬一起個火啥的，家不就沒了？
4號一大早，他提着箱子來到了門口時，順手把電閘給拉了下來。
斷電、水閘也關了。這樣一不怕水管爆裂，二不怕電源起火。
“嗯！”
站在自己家的電錶下面，許鑫難得的自己給自己點了個贊，露出了笑臉。
嗬，咱老許……
真會勤儉持家！
又會賺錢又顧家，天底下我這號好男人上哪裡找去？
隨後，關上了門，他把行李裝上車後，便打算給妻子說一下這些家長裡短，讓她好好誇誇自己。
但……
手都按到屏幕上了，忽然，他腦子裡轉念一琢磨……
我說這個幹嘛？
生活中，總是需要一些小驚喜編織的浪漫嘛。
先不提，等電影結束了，倆人回國的時候。
剛回國，一進家門，他把電閘往上一推。
楊蜜一定會用一種驚訝的眼神看着他，問一句：
“你拉電閘幹嘛？”
到時候自己用“再尋常不過”的淡然語氣來一句：
“走的時候拉的，擔心電源起火。防患於未然嘛~你以後也得小心一些，知道嗎？小笨蛋~”
然後再“啾咪”的照妻子臉蛋親一口……
嗬~！
楊蜜，你就燒高香吧！
也就是咱老許認識你了之後老妓從良。
否則，這要是把哥們放出去……就憑哥們這暖男的德行，你知道得迷死多少人？
嘖。
於是，把手機屏幕一關。
沃爾沃引擎發動。
粗發！
而剛把車開到史家衚衕的出口，他等紅綠燈的功夫，腦子裡泛起了一個念頭。
應該沒忘記啥吧？
行李、港澳通、身份證、手機充電器、耳機……嗯，完美！
綠燈亮起。
XC90嗡的一聲衝了出去。
那尾燈都透露着一股瀟灑的味道。
……
機場停車場。
“許哥~”
看着同樣推着一個大行李箱等在吸菸垃圾桶旁的蘇萌，許鑫點點頭：
“什麼時候到的？”
“我也剛到……許哥，家裡真的沒關係嗎？”
蘇萌有些擔憂的說道。
“沒關係啊……我這麼大的人難道還照顧不好自己？”
許鑫翻了個白眼。
蘇萌也才從老家回來。
本來說要過來和他匯合的，不過他懶得讓對方折騰。
她坐飛機來，那就在機場等自己就好。
而這話他說的自信，可蘇萌卻因爲這股自信……而變得有些不自信了起來。
照顧好自己？
哥，你是認真的嗎？
誰不知道你離了蜜姐就是個純廢物啊……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
不然這五百可能就得加個零了。
啊~
小錢錢要緊~\（￣︶￣）/
而許鑫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直接說道：
“走吧。”
倆人得從長期停車區，朝着機場裡面走去。
到機場，過安檢，填手續，坐上通勤車往小航站樓走。
一直到了私人候機室，就看到了低頭玩手機的王斯聰。
燕京的私人飛機候機廳里人其實也“不少”。
他也沒聲張，帶着蘇萌走到了他旁邊：
“誒，你滴，什麼滴乾活？”
正擺弄手機的王斯聰擡頭看了一眼，納悶的問道：
“心情很好？”
“知我者，老王也~”
“……”
這下是看出來他心情真的好了後，王斯聰把手機屏幕翻轉遞給了他：
“好看不？”
“……”
許鑫看着屏幕上的T恤衫，下意識的來了句：
“蘇坡米？”
“……”
王斯聰嘴角一抽……
“大哥，你看清楚再讀行麼？要是以前你英文不好的時候我還能理解，可你現在英文溝通無障礙了都……再這樣可真就丟人了啊！”
“……？”
許鑫心說你在胡咧咧啥呢？
這不是蘇坡……嗯？
SUPRE？
SUPREME？
“有病吧……這什麼玩意。”
他哭笑不得的說道。
見他也發現自己的發音有問題後，王斯聰這才用一種無奈的眼神搖了搖頭：
“一個牌子。”
“很出名？”
“還行，美國的小衆流行潮牌。我倆商量買一身情侶裝呢。香江沒官方門店，但有倒貨的，她現在在香江逛街挑選呢。”
“……”
你還真別說……
雖然許鑫自問自己和妻子也挺甜的。
但倆人這種溫吞如水的平靜甜蜜，此時此刻比起這倆人來，還真差了幾個加號。
得多齁啊。
糖尿病還是咋的？
連這麼幼稚的情侶裝都能成爲聊天的話題？
他無語的搖了搖頭：
“你讓我看啥？”
“看款式啊。給……”
王斯聰的手機裡，幾張在許鑫看來都差不多，無非就是“蘇坡米”的標誌大小不同，位置不同的衣服映入眼簾。
“你覺得哪套好看？”
“我覺得都差不多。”
聽到這話，王斯聰又是一臉嫌棄。
“你可真是土到家了。”
許鑫瞬間笑了。
指了指自己的風衣：
“誒，哥們，喬治阿瑪尼。”
王斯聰翻了個白眼，問道：
“誰買的？”
“我媳婦啊。”
“你個廢物。”
大少爺指着自己身上的襯衫：
“華倫天奴。”
聽到這話，就在許鑫掂量華倫天奴和喬治阿瑪尼哪個品牌更厲害的時候，又聽到了一句：
“我自己買的。”
“噗……”
蘇萌在旁邊笑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