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間的感覺最是神奇。
機靈如黑子,睿智如唐覓蟬,也都無法窺出此間玄妙,只是跟隨自己的感覺。
原本只有過短暫接觸的二人,卻能以情侶身份坐在一起,氣氛沒有絲毫的不自然,如魚遇水般自然而然,毫無人爲雕琢的痕跡。
黑子不解爲何會對這個女人一見傾心,但他卻知道這個女人絕對優秀,能讓任何一個男人血脈燃燒不顧一切。唐覓蟬不懂,爲何最初一個善意玩笑,如今卻讓自己深陷其中,而不願自拔,對方只是一個沒有多少魅力的小狼崽,而她卻甘願墮落。
沒有燭光的晚餐,也依舊溫情瀰漫,哪怕黑子先後找侍者要筷子和辣椒麪,也沒能撕扯出什麼尷尬裂痕,反倒添了不少笑料。
黑子從容淡定,不掩飾自己的土氣和狹窄,言談間總有無知卻彪悍的言論。唐覓蟬笑容溫暖,沒有高高在上也沒有刻意迎合,她眼神寬容包涵黑子偶爾的冒犯,但那一抹紅脣依然如刀鋒利,總能在必要的時刻回擊,輕易將黑子剝皮剔骨。
“回國後,爲什麼沒有繼續跟張藝雅和史泰堅糾纏?以你的毒辣刁鑽,相信很容易獲勝。”
飯後,唐覓蟬喝着蜂蜜茶,問黑子。
黑子索要牙籤未果,詆譭了這破法國餐廳一句,拿黑咖啡漱口,又差點嗆死自己:“咳咳……在走秀之前,我可以不顧一切跟他們戰鬥,但走秀過後就免了吧!之前,是輿論戰,而之後再繼續就是……咳咳……”
再一次被苦死人不償命的黑咖啡嗆住,黑子來不及說話,拿起桌上的筆和便籤紙,寫了一個大大的b,然後撕掉。
唐覓蟬莞爾。
“你家的咖啡太難喝了,我就不批評你們了,來一杯蜂蜜茶。”
黑子恬不知恥招手叫過一名侍者。
侍者憋紅了臉,轉身去了。
黑子道:“我沒有那麼多精力更他們撕b,那樣毫無意義,抓緊時間賺錢最重要。我還等着從實習轉正呢,哪能不急?”
唐覓蟬搖頭:“爲什麼要撒謊?你是故意放他們一馬,因爲兔子急了也咬人,以你現在的實力,把他們逼上絕路並不明智。”
“因爲我不論說什麼,你都知道真相。而且,我也不需要在你面前炫耀,更不需要期待你的誇獎!我最想要的是轉正!那樣,我就能理直氣壯地說你是我女朋友了。”
“剛纔你不是也說得理直氣壯?”
“那是以臉皮做底氣,不一樣的!”
“你真的喜歡我?”
“你不會明知故問,你真正想問的是我能不能、敢不敢直面一羣狼的撕咬?就像葉孤鶩那樣兇猛的牲口。對吧?我敢!我也扛得住!”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你就沒想過,我很可能根本不喜歡你嗎?”
“一個多月前,你當然不喜歡我。事實上,我就是你用來對付李世航這種蒼蠅的擋箭牌,因爲我起點夠卑微,我能給他們最大也最致命的一擊!順便,你打算刺激我的上進心,不是嗎?因爲我救了你一命,你想報答。這很明顯,而我碰巧不蠢,所以,一開始我就知道。”
“既然你已經說透了,那麼,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在你心裡,我跟李世航這種人的地位不一樣,也跟葉孤鶩截然不同。所以,我想我可能有得寸進尺的底氣,至少,我不是他們那種還沒開始,就已經失敗的角色!”
“狼和狗的區別是什麼?”
跟這個小傢伙打機鋒雖然很有意思,但唐覓蟬沒有再繼續下去,因爲,她的心被觸動了。她有些自嘲,她發現自己玩大了,明明是一個玩笑,卻把自己給催眠了。
人都有自我暗示的能力和習慣,大概從唐覓蟬在電話裡笑着承認黑子是她實習男友的那一刻,她就陷入了自己營造的催眠魔法中,潛意識裡,男朋友這三個字,開始與黑子的形象無限重疊。或許,還要更早,在大黑山趙村黑子的那間破舊土屋中。
黑子已經思考過太多次這個問題,每一次答案都不一樣,他沒有標準答案,該怎麼回答?他有些謹慎地看向唐覓蟬,隨即笑了。
默契。
一種不可用言語描繪的默契!
她要的不是答案,而只是一個回答,或者說一個讓她能夠放下矜持走下神壇的臺階。黑子不論給她什麼樣的臺階,哪怕並不順暢好走,她也會邁步走下那曾讓無數男人仰望的神壇。
這種默契,黑子讀懂了,唐覓蟬也知道他讀懂了。
心,就在這一刻微微顫動。
“狗會搖尾巴,而狼不會。”黑子給了一個並不怎麼好的臺階。
“那麼你會搖尾巴嗎?”唐覓蟬嗔怪瞪了黑子一眼,毫無疑問,這傢伙知道她的心思,開始驕傲並故意搗亂。
“我沒有尾巴。”黑子道。
“很好!你給了一個我不滿意的答案,轉正失敗,並且,實習資格取消。再見,親愛的黑子小朋友!”
唐覓蟬微微一笑,起身走了。
“喂!你不講規矩!”黑子追上去。
“先付帳,先生。”唐覓蟬回身朝黑子眨眼,然後揚着精緻的下巴走了。
黑子匆匆付了錢,再追出餐廳,卻沒有了唐覓蟬的身影。
電梯正在合上。
“等等!唐小姐!”可惜,黑子沒能追上電梯,然後這貨終於明白了什麼是作死,“我特麼真實太蠢了!書上說女人都喜歡被誇獎,都喜歡花言巧語。我靠!來之前,我明明記好了的,怎麼又亂說話?到手的肥肉啊……”
“我不算胖吧?”
唐覓蟬的聲音傳來。
黑子茫然回頭。
拐角處,唐覓蟬抱着手臂探出半個身體,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燦爛無比的揶揄笑容,示威般地望着黑子,笑得非常非常享受。
“不胖,剛剛好。”黑子走過去,鬆了一口氣,頗有些似劫後餘生的慶幸。他剛纔真的很後悔,是怕錯這過一次,就錯了這過一生。
“恭喜你,趙小黑同志,你升職了!”唐覓蟬笑道。剛纔,只是忍不住要折騰一下這個傢伙而已,她從來不善良。
黑子眼珠轉了轉,升職?實習員工變成正式員工了吧?
“唐小姐,謝謝。”黑子笑。
“謝謝?你認爲這是施捨嗎?”唐覓蟬問。
“在別人看來,絕對是施捨,而且還是達摩祖師割肉喂鷹那樣的肉身佈施,哎喲……”黑子的沒正經,換來唐覓蟬將他耳朵擰了一整圈,這傢伙激動起來卻不怕疼,“但對我來說,這纔不是施捨呢!這是我的魅力!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爆胎……”
黑子沒能再說下去。
唐覓蟬笑容出奇的溫柔,挽住了黑子的手臂,從容自然。
黑子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走吧,送你回酒店。”唐覓蟬挽着黑子,走向電梯。
……
回到大都市,唐覓蟬沒有再開牧馬人,而是一輛白色瑪莎拉蒂。
跑車停在酒店停車場,黑子和唐覓蟬下車。
“走了,再見。”
黑子戀戀不捨回頭,突然有些後悔決定明天回大黑山。
“就知道你忘了,給雪丫的馬卡龍,你付錢的時候我買的。再見。”
唐覓蟬把一個盒子遞給黑子,然後靠在車上,笑望着黑子。
“那……我走了?”
黑子接過蛋糕,揮手,卻不離開。
“走吧!”
唐覓蟬笑容更盛。
“我……”
黑子有些尷尬,接着,深呼吸一口氣,衝了回來,站在唐覓蟬面前,近得都能看清唐覓蟬的睫毛,但他卻再次不知所措。彷彿,這短短几步,讓他方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被泄空。
“我告訴你什麼是真正的狼!你還差很遠,所以要加油。”唐覓蟬精緻的鵝蛋臉上,劃出一抹勝利者的笑容,“狼,要吃肉!”
“嗯!”黑子茫然點頭。
“你也想吃肉,但肉要自己去搶,而不是每次都像這次一樣,等着肉送到你嘴邊。”唐覓蟬勾住了黑子的脖子,踮起腳,湊到他耳邊說道,然後紅脣在黑子脣上輕輕一點,“不是所有的肉,都想我這樣慈悲!”
黑子再也顧不得回答或是思考,猛地把面前的女人揉進懷裡,狠狠地吻了上去。
不知過了多久,黑子和唐覓蟬分開的時候,已經在瑪莎拉蒂裡面。黑子坐在副駕駛位置,唐覓蟬坐在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媚眼如絲。
“明年正月十五,我二十三歲生日。如果你能殺出重圍,並將夢工坊做大做強。你來東海,我就敢當着所有家人和朋友,介紹你是我的未婚夫。”
唐覓蟬溫柔地用手擦掉黑子臉上的脣印。
“好!”
黑子點頭,有些咬牙切齒。夢寐以求的白嫩媳婦就差最後一步,便能扛回家,怎能不激動?未來這一戰,必須勝!
“這幾個月,你要小心。你說過的,你敢面對羣狼撕咬,也扛得住。別食言!如果你垮掉,我以後,只能坐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絕不!”
“有個人讓我提醒你,讓你不要屈服於給你勳章的納西人,也不要被嚇破膽,那樣他會看不起你。”
“用不着他提醒。你轉告他,別被西方人算計了。”
“他不比你笨。”
“事實上,他比我強得多。但是,他的弱點也極其致命,一個無法忘記過去的人,不論他裝得多麼冷酷,內心往往最柔軟。一個連被欺負的娛樂界新人都要順手幫一把的人,你不能指望他真的有多心狠手辣,別告訴我他真是看重童畫的天分才籤她,童畫除了長得漂亮,其他都還是一張白紙。西方人在陷入危機的時候,想要的可能不僅僅是支持,更可能是禍水東引。那個傢伙很聰明,但太聰明的人,蠢起來也更徹底。我可不想明年撲上來撕咬我的人中,少了這個傢伙,那樣就沒意思了。”
唐覓蟬嘆道:“你們很像,但又截然相反……如果沒有你,我或許真的會選擇他,你知道嗎?”
黑子搖頭:“如果你真甘心選擇他,不會等到我出現。”
唐覓蟬沒能反駁,情,是最不講道理的。
不知又過了幾次纏綿悱惻,黑子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唐覓蟬在車裡看着黑子遠去,卻神色突然有些蕭索,呢喃道:“芸芸衆生中,並不優秀的你卻是最特別那一個。多想和你走一輩子,命運卻總是無情……不過,也或許,正是因爲我知道自己的命運,才讓我能不在乎身份和年齡的差距,肆無忌憚、毫不扭捏地主動挽起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