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一堆略微有些扁塌的乾草。
原本應該躺在上面的妖女，卻不見了蹤影。
前一秒鐘，陳長應剛剛從事發地折返回來，沒想到便遇上了這等意外。
眼眸中劃過一絲慎重，他連忙伸手摸了下乾草，發現仍有餘溫。
這說明，對方應該並未離開太久。
是自己主動醒來，還是被其他人強制帶走？
腦海中來回思量以上兩種可能性的同時，他已經腳步極快的退出山洞。
將自己的極限感知能力展開，四處尋找着對方的蹤跡。
左側三十米之外，光禿的枯樹旁。
其實也沒有耗費多少精力，他便重新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身錦緞白袍，自己當初披在對方身上的衣裳，已經被自然而然的穿戴好。
臉上仍然沒有多少血色，氣息也時不時有些短促。
如此狀態，說明妖女最多僅僅只是剛脫離危險，身體仍沒有完全緩解過來。
不過，對方的眉梢微揚，臉上帶着幾分俏皮。
似乎從剛纔就在觀察，自己見到人失蹤後的反應。
見到這一幕，陳長應輕輕嘆了口氣，然後開口說道：“左姑娘，你該不會是嫌山洞裡太悶，專門出來走走的吧。”
“當然不是。”語氣雖然顯得有些虛弱，但也還算平穩。
左小妍搖了搖頭，接着道：“因爲我剛剛醒來後發現陳公子不見了。”
“以爲你是因爲超過先前約定的四個時辰，已經離開這裡。我自然也想要回去啊。”
話中的邏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實際上，如果妖女想要解釋自己爲何會站在一顆枯樹旁。
諸如此類的理由，應該也是信手拈來。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結，陳長應轉而詢問道：“所以現在，左姑娘見到在下並沒有離開。是打算繼續回去休息，還是先返回居住地。”
對於這句問話，對方偏了偏腦袋，彷彿真的在認真思考。
片刻之後，她纔回應道：“那還是先回去吧。如果徹夜未歸，我怕你們正派人士誤會什麼，以爲我把伱給怎麼樣了。”
鐵長雲等人那邊.
若非妖女提醒，陳長應還真的差點忽略了這個問題。
儘管自己在昨夜的時候，已經提前說明過，自己可能會晚點回去，讓他們不要衝動行事。
但一整晚都沒出現，說不定真的會鬧出什麼未知的麻煩。
心念至此，陳長應看了眼對方，再次確認道：“左姑娘，你現在的身體.”
聽到這聲試探，左小妍已經知道某人更偏向於離開這裡。
她不禁撇了撇嘴，隨後表現得並無所謂，“走兩步路而已，這又沒什麼。況且，回去後也能得到更好的休息。”
既然妖女都這麼說了，陳長應也不再猶豫。
儘量放緩腳步，掉過頭準備在前面領路。
不過纔剛剛邁出第一步，他想了想又重新走到對方面前，示意着需不需要扶一下什麼的。
秋眸微動，將某人此刻的行爲看在眼裡。
反正先前又不是沒有過更接近的舉動，具體情況就看男人怎麼想吧。
正是出於這種考慮，左小妍並未做出多餘的反應。
見到此狀，陳長應則是不再耽誤時間，他將自己的身子作爲支撐點，扶着對方一步步的離開。
將近一個多時辰的路程。
前方已經能看到開闊的空地。
大概再過數百米左右，便能徹底走出這片山林。
這也就意味着兩個人即將分別，各自回營。
也是到了這時，陳長應反覆看着妖女身上的白袍，終於忍不住詢問道：“你的納戒裡，有沒有其他的備用衣裳。”
這樣的言語自然不是因爲，捨不得一件衣服。
而是說，對方如果當真穿着這身回去。
恐怕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畢竟，他大多數的白袍款式，幾乎一模一樣。
那些魔教弟子，尤其是妖女身邊的侍婢，都曾見過自己。
很容易便可能聯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聞聲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袍。
左小妍卻似乎對這樣的打扮非常滿意，她隨即裝作一副聽不懂的樣子，然後道：“我覺得這衣服蠻合身的。”
“多餘的備用衣裳，納戒裡確實暫時沒有。等我回去後，再還你一件吧。”
不管是真的沒有，還是假的沒有。
既然對方都這樣說了，陳長應也不再堅持。
只是又提了句，“衣服就不用還了。只當是答謝左姑娘當時的救命情誼。”
就結束了這個話題。
反倒是左小妍那邊，緊接着又另起話題道：“我現在這身體，即便調息一個晚上，恐怕也很難在明天辰時恢復過來。”
說到這裡，她便沒有了後續，彷彿在等待男人怎麼回答。
也許是彼此相處久了，陳長應稍微能跟上妖女的思路。
即便對方沒有明說，他也差不多能猜到這其中大體是什麼意思。
他一邊繼續扶着對方往外走，一邊說道：“是我當時的誤判導致落入險境，以至於左姑娘身負重傷。”
“我和鐵長雲他們稍微說幾句，可以重新找個機會過來。像上次在當鋪中一樣，幫忙恢復修爲。”
俏生生的點了點頭。
“好啊。”左小妍很快便認可了這個提議。
兩個人也終於站在了山林前，那片開闊空地。
到了暫時分別的時候。
臨走前，簡單的打聲招呼。
伴隨着身形躍動，陳長應很快便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望着那道背影，在原地稍稍停留半刻鐘。
待到一切都歸於平靜，周圍不可能留有神識探查，左小妍才緩緩地褪下身上的白袍，將其摺疊好放進自己的納戒中。
然後取出一面輕紗，一件嶄新的絲緞白衣。
當衣裳更換完畢，先前的妖女又重新變回欺天教聖女。
連帶着身上的空靈氣質，也都再次回來。
數千米開外。
陳長應其實並未離開。
他通過最簡單有效的極限目力觀察，看到了前半段妖女換衣服的動作，以及最後換好衣服的結果。
至於中間的過程，選擇了跳過。
當得知對方，實際上並不是真的要穿着那身白袍，返回居住地之後。
他也不再繼續逗留，轉過頭加速身法徑直離開。
……
鐵長雲等人的落腳點。
這個時辰，絕大多數人已經休息。
唯有三三兩兩個各宗弟子，仍在等待着什麼。
焦急的看着某個方向，若非早在昨天，陳兄弟就已經提前交代過。
鐵長雲恐怕真的會忍不住，再次強闖魔教聚集地，然後要人。
所幸，就在他心中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
距離約定的四個時辰，整整超出了四個時辰。
目之所及處，終於見到了折返回來的身影，不禁緩緩地鬆了口氣。
除此之外，同樣等待在這裡的章少泉等人，也稍微放心幾分。
當然，有些必要的關心詢問，還是脫口而出。
“陳兄，你這麼晚沒事吧。”
眼見都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等自己回來。
陳長應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特別是當他弄清楚，對面的聖女的確就是自己認識的那位後。
更加覺得，不合適承這麼大的情分。
簡單交流過幾句之後，他便轉身離開。
準備到時候再悄悄地出去，與妖女匯合。
望着那道獨行的背影，鐵長雲則是眉毛緊皺，下意識用拳頭砸向一旁的石桌。
只覺得陳兄弟應該是又苦又累，所以僅僅只說了幾句便走了。
甚至還專門避開，與魔教相關的話題。
對方一個人實在是承受太多太多。
在場的多數宗門弟子，也都是這樣想得。
反倒是章少泉，他看出了另外的一些端倪，隨即溫聲說道：“依在下所見，陳兄的精神狀態應該還不錯。”
“我想今後，大家無需再爲陳兄擔心。”
聽到這話，鐵長雲以及其他宗門弟子轉過頭。
不知對方爲何會有這樣一番，出乎尋常的見解。
感受着衆人投來的目光，他當即解釋道：“如果一個人真的心裡焦躁苦悶，那麼無意間便很容易將那副神態流露出來。”
“可我們在和陳兄交談時，你們有感覺到陳兄有任何的不耐煩，或者言語中的疲憊嗎。”
剛剛大家因爲先入爲主，確實不曾注意這一點。
如今，經章少泉這麼一提。
陳長應雖然回來的晚，但從當時的狀態來看，確實沒有像大家想象中那樣備受煎熬。
反倒還挺自然的。
但這是爲什麼？
按理來說，那裡的魔教的聚集地。
陳長應作爲此地正派人士的核心之一，怎麼可能不被爲難。
這樣的疑惑，也隨即展露在幾名各宗弟子的臉上。
環視一圈，章少泉將大家的神情看在眼裡，不緊不慢道：“要說陳兄在魔教那裡過的多好，這是不現實的。”
“就好比我們抓來一個魔教弟子，會將其奉爲上賓嗎？”
非常自然的搖了搖頭。
別說是奉爲上賓，能不限制對方自由，都已經算是極其寬容。
觀察着衆人思索後的反應，章少泉繼續說道：“不過，如果有人認爲一旦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要將其放在心上。那麼其實也愧對了我們修行的本意。”
“陳兄明顯是做到了心如止水，這種意識境界已經遠超我等。”
“所以，我們並不需要爲陳兄擔心。反倒應該考慮下我們自己，何時也才能做到這一步。”
聽完這番完整的敘述。
衆人終於恍然大悟。
也就是說，大家其實應當保持好平常心，不要總是胡思亂想陳兄弟在魔教那裡經歷了什麼。
受到這樣的開導，就連心中愧疚最深的鐵長雲，也彷彿撥開了一層雲霧。
他剛剛還想着，要不要過去找陳長應聊聊。
如今看來，是自己執着了。
靈韻氤氳的洞府內。
左右兩旁的侍女小瑩和小竹，感受到聖女殿下的氣息並不穩，彷彿受了很重的內傷。
但深知殿下秉性的她們，卻不敢多問半句。
只是安靜的聽着，耳邊的吩咐。
“明天，你們直接放掉十名散修。”
“並記得仍然要告訴他們，這份恩情是受自於一名青陽宗，名叫陳長應的修士。”
面對這聲交代，無論是身材偏向豐腴的小瑩，還是模樣清秀憐人的小竹，眼眸中都不禁劃過一絲忖度。
卻不敢在聖女殿下面前細細思索。
直至聽到一句“退下”，這才欠身告退。
在此之後，左小妍也沒有在洞府中停留太長時間。
感覺兩個侍女都已經走遠，便起身離開。
然而就在不遠處，小竹和小瑩實際上就在站那裡，
望着突然趁夜離去，那道仙然的白衣倩影，小聲交流着：“咱們聖女殿下，好像很少對人這麼好吧。”
“而且，還是個男人，很俊俏的男人。”小竹當即進行了補充。
瞥了同伴一眼，小瑩壓低音量道：“你在背後這樣嚼舌根。要是敢在外面亂講，若是讓殿下知道，你就完蛋了。”
“話說回來，殿下這麼晚出去，是不是又去見那個陳長應了。他們兩個人好像今天一整天都待在一起。”
“……”
前一秒鐘還在表示，讓自己小心一點。
結果後面的這番言語，明顯要更加大膽。
小竹看了眼對方沉甸甸的胸脯，最終並未多說什麼。
一輪圓月掛在正當空。
山林之外，一塊巖壁旁，皎潔的月光灑下。
一男一女對立而站，兩個人的影子卻由此交錯在一起。
打量着妖女仍然穿着的是一身白袍，陳長應對此倒也不算驚訝。
如果沒有猜錯，對方應該是來之前臨時又重新換回來的。
對此，他也沒有過多在意。
只是安靜等待着，妖女將他拉入到玄境之中。
一陣微風吹過。
意識忽然間出現了片刻恍惚。
當陳長應再度回過神來時，他所身處的環境已經出現了極大的變化。
黝黑堅實的泥地，三兩棵枯黃雜草，稀疏的分佈在四周。
除此之外，這裡則只有一些長着倒刺的荊棘，以及無數蠕動的蛇蟻毒蟲。
嗚——
伴隨着一聲狼嚎。
夜空中突然多出了數十雙冒着綠光。
彷彿嗅到了美味一般，血狼羣從黑夜中鑽了出來。
與此同時，妖女的話音也隨即傳進他的耳朵裡，“這是我第一次外出試煉的地方。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