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沒有崩潰,小金差不多已經瘋了。一晚上,張衝完全不在狀態,目光呆滯,神情恍惚,語無倫次,小金好幾次忍不住在桌子下面,伸過腿去踢他,但張衝似乎渾然不覺。現在他終於理解了張衝常說的,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究竟是何等的虐心。
小金的表叔也基本上被玩殘了,走南闖北這麼久,今天遇上這麼一位還真是第一次。說起話來沒個準頭,天上一腳,地上一腳,誰都不跟誰挨着,心裡便犯嘀咕,暗想:“難道這些豪門大戶出來的人都是這樣聊天的?”不過,心裡卻暗暗高興,沒有什麼比做生意時遇到一個傻子更讓人開心了,看到小金三繞兩繞,便把自家的糊塗少爺推到坑裡,小金錶叔再聽小金說話,就覺得順耳多了。
張衝心中煩躁,只想借酒澆愁,來者不拒,每喝必幹。雖說他是有酒量的,但舉杯消愁愁更愁,越喝心情越壞,不覺便露出了醉意來。小金怕張衝酒後露出馬腳,急忙給表叔使了個眼色道:“我家少爺這天累了,我看咱就到這兒吧。”小金錶叔見張衝已經答應了將宅鋪交易之事,全部交給自己的侄子處理,不知道是不是醉話,也巴不得見好就收,立即站起來,與小金一左一右扶着張沖走了出來。
一彎上弦月掛在半空,時近中秋,月色較尋常明瞭許多,白花花地灑在地上。走了幾步,張衝見小金他們二人扶他,便掙扎道:“我沒事,你們放開我。”張衝說話的聲音挺大,但舌頭已經不聽使喚了,聽上去烏里哇啦地。
小金哪敢由着張衝胡鬧,只死死扶住的他的胳膊,見張衝邁步向跨院去,想那邊連個正經躺的地方都沒有,喝水起夜也不方便,進來出去的,帶着黃蝶兒也睡不好,便對張衝道:“少爺,咱們還是回房間醒醒酒再到那邊去吧。”
小金說完等了一會,沒聽見張衝沒有回話,歪頭一看,原來張衝已經睡過去了,於是苦笑道:“表叔,搭把手,把我家少爺架屋裡去吧。”人喝醉了,死人一般沉,爺倆個又都是瘦弱的,用盡了洪荒之力,才把張衝擡到牀上。
小金將張衝安置好了,便和表叔出了門,站在門口說了會話,和他約好了明天一起去易安交割,表叔聽了,樂哈哈地回去準備去了。
表叔走了,小金又折回房裡,將張衝的靴子脫了,又把衣帶鬆了鬆,讓他躺得能舒服些,這纔出了門,直奔前廳。此時天色已晚,老吳正招呼夥計們收拾桌椅,見小金進來,有些奇怪,笑道:“金先生,怎麼這麼快就吃好了?”小金笑道:“我家少爺喝了幾杯乏了,要早些兒歇息。我過來看看,有沒有滾開的水,拿壺與我,我好沏茶給少爺醒酒。”
老吳聽是張衝要水,急忙應道:“有有有。這一壺便是滾開的,剛剛送過來的,我這就讓人送過去。”張衝現在這個樣子,小金可不想讓外人見到,萬一他說出一句醉話,再讓有心的人聽了,誰知道能造多大的後果?急忙道:“不用客氣,我已經過來了,直接帶回去就好。”
小金拎着壺,推開房間的門一腳還在外面,就見張衝突然半坐起來,看樣子是想吐,便急忙跑過去,將水壺放在桌上,順手抄起臉盆跑過去幫他接着。張衝吐了兩口,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小金在一邊輕聲道:“大哥今天晚上喝得太急了些,菜都沒吃幾口,如今哪裡吐得出來?你且躺下,我去沏點滾燙的茶來,你喝了再睡,不然酒留在肚子裡,燒壞了胃。”說着放下臉盆,想先幫着張衝躺下。誰想剛湊過來,就聽張衝“啊”地一聲吐了出來,小金躲閃不及,感覺連臉上也被噴了些,熱熱的,黏黏的,急忙放開張衝,忍着噁心,摸了臉一把,剛要去擦手,突然覺得不對,擡起手來,仔細一看,手上沾的卻是鮮血,再看張衝面色蒼白,直挺挺地摔在牀上。
小金嚇呆了,楞了一會,這才叫起來,“了不得了。”撒跑就往前廳跑。老吳見小金跑得匆忙,沒等他開口問,小金已經到了他眼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快去找康神仙救命,我家少爺吐了好大一口血。”老吳一聽,也嚇了一跳,一刻也不敢耽誤,道:“我這就去。”說着出了門往後院裡跑去。
康神仙已經換了衣服,正準備上牀休息,聽老吳一說,也吃了一驚,衣服來不及換,便命老吳帶了藥箱,三人一路急走,進了房間,只見張衝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康神仙一把抓過他的手腕,把了把脈,又起身看了看張衝的臉色,道:“無妨。”回頭問老吳拿過藥箱,取出一枝銀針,在張衝的人中紮了一針,只聽張衝嗯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小金見張衝醒過來,這才鬆了一口氣,拍着胸口,道:“你可算醒了,嚇死我了。”張衝見康神仙一衆人等站在自己的身邊,有些兒蒙,便問:“這是怎麼了?”小金道:“你剛纔吐了一口血,便昏了過去,生生把人嚇死。”張衝勉強一笑道:“我沒有事的,你們不要擔心。”小金道:“血都吐了,怎麼會沒事,你還是好好躺着別動,嫂子那邊自有我去回一聲。”
張衝聽小金又說起黃蝶兒,心裡忍不住又是一陣難過,只覺得嗓子一甜,又吐了一口血,眼前一黑,再次昏了過去。康神仙見了,嘆了口氣,道:“這事怕是有些麻煩了。”回頭吩咐老吳道:“你去找兩個人來,把少爺擡到後院去吧。”
小金一聽急了,忙問康神仙道:“老神仙,我大哥這是怎麼了?”康神仙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敢肯定,我先把他帶回去,看看情況再說,你也去對你們的弟兄說一聲,讓他們先不要着急。”這時,老吳已經帶了兩個夥計擡着一張擔架走了進來,大家一起動手,將張衝擡到擔架上,兩個夥計便擡了往後宅裡去。
小金跟到門口,康神仙便攔住他道:“他現在需要絕對靜養,裡面自有伺候他的人,你就不要進去了。”小金聽張衝說過,康神仙自己說與他們是友非敵,雖說並不十分放心,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辦了。
眼看着張衝被擡進了後院,小金便掉頭往跨院跑。狗子見小金火急火燎地跑進了院子,大驚道:“出了什麼事,跑得這麼急?”
見了狗子,小金的心裡一下子踏實了許多,兩腿也軟了,坐在地上,道:“二哥,大哥突然吐了血,昏過去了。”說完,忍不住哭了起來。
狗子見小金哭了,驚地跳起來,叫道:“怎麼會這樣,走的時候好好的,怎麼就吐了血呢?”大河急忙架起小金,問道:“你先不要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黃蝶兒聽外面吵嚷,急忙讓杏花去來看看。杏花出來,見小金哭得說不出話,急忙跑回來對黃蝶兒道:“好象是大哥突然吐了血,昏倒了。小金哥只在那邊哭,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黃蝶兒一聽,心中立即就急了起來,掙扎着就要起來,杏花見了,趕緊拉着她道:“你不要起,碰了傷口可不是玩的。你且躺着,我喚他們進來就是了。”說着,便對着外面喊道:“四哥,你快叫小金哥進來,姐姐要找他問話。”
狗子和大河聽了,急忙把小金連拉帶抱地扯進屋裡。黃蝶兒便急忙問:“三弟,你先不要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哭了這一會,小金的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聽黃蝶兒問得急,忙走過去道:“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沒有什麼特別的。”想了想,又道:“只是大哥今天好象情緒不大對,說話都顛三倒四的,酒也喝得猛。”
狗子擺了擺手道:“大哥酒量一向大,你還是撿重要的說。”小金沒有心情和狗子擡扛,接着道:“我見大哥喝得有些醉,便把他攙回房間休息。打了開水回來,見他坐起來,我便過去扶他,沒想到他就吐了血。我當時就嚇傻了,只好去找老吳讓他去叫康神仙。康神仙過來給他紮了一針,就醒過來了。我看大哥好了,還以爲沒事了,便說要過來回一聲,沒想到話還沒說完,大哥又吐了一口血,人也又昏過去了。現在已經讓康神仙擡到後院去了,康神仙雖說沒有什麼事,但樣子也挺緊張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事還是沒有事。”
小金說完,黃蝶兒心裡差不多明白了,她知道,她纔是張衝吐血的病因,但她又不能對任何人說,想了想,才轉過頭來對杏花道:“快扶我起來,我要去看他。”
狗子見黃蝶兒掙扎要起,急道:“大嫂,你別太着急了,你身上還帶着傷呢,留神再動了傷口。你現在過去也沒有用,那邊有康神仙呢,大哥絕對沒有事。”
黃蝶兒忍着痛起了身,咬着牙冷冷地道:“不行,我今天一定得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