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一楞,擡起頭看了看老周,老周急道:“出了什麼事?”小黑喘着氣道:“怡然居的夥計送來了一桌子菜,非說是我們訂的,洪大哥將他攔在門口了,讓我上來問問是不是老爹訂的?”
老週一摔衣袖,怪道:“我什麼時候訂過,你腦子壞掉了,怡然居是咱們這種人訂菜的地方嗎?肯定是送錯了地方,你下去對洪小哥說,讓他把人打發走也就是了。”小黑應了一聲,轉身就要下樓,張衝急忙叫住他道:“是我訂的,你讓他送進來吧。”
老周和小黑都是本地人,怡然居是什麼地方,他們最清楚。小黑畢竟還是個孩子,興奮地跳了起來,飛一般地往樓下跑去。
老周又道:“貨都在庫房裡放着,東家要不要看一下?”張衝見天色已晚,到了掌燈時分,道:“算了吧,都是你們經手的,不會有問題的。”老周笑了笑,將帳本收起來,引着張衝下了樓。
夥計們已將酒菜收拾妥了,洪利便上前請張衝入席,張衝自去主位坐了,又請老周和大方分坐在自己的左右,其他幾個也依次坐在下首。一個小夥計上來給大家斟酒,張衝笑道:“就你我還不認識了,說說你叫什麼名字?”
小夥計有些靦腆,聽張衝問他,臉一紅,小聲道:“我叫小五。”洪利嘴快,笑道:“他和小黑是表兄弟呢!”張衝笑了笑,道:“好啊,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這生意場,可不比打虎打仗輕鬆多少。”
正說着,大門一響,洪利便跑了出去,不一會就聽他在外面大聲笑道:“高掌櫃的好!”
接着就聽毛豆說:“少爺還在這邊嗎?我特意過來尋他。”張衝在裡面聽了,高聲道:“我在呢,你有什麼事嗎?”說話間毛豆便走了進來,笑道:“後邊已經準備好了,來請少爺過去開席呢。”
張衝笑道:“不急,你來的正好,一起坐下陪大家喝一杯再過去不遲。”老周便急忙站起來讓座,張衝拉了他一把道:“這天咱喝的是團圓酒,按的是年紀,你穩穩的坐了。”毛豆也笑道:“少爺說的是,我便在這下邊坐了,正好做個副陪。”
大家再次坐定,張衝舉起杯來,道:“今天是中秋節,閤家團圓的日子,咱們今天也齊了。”邊說便看着大家,忽然停了一下道:“不對,不是說六個人嗎?怎麼少了一個?”
老周急忙解釋道:“東家說的是小楊吧?昨天小楊的爺爺去世了,現在家料理後事呢!”
張衝嘆道:“真是人有旦夕禍福啊!老人家多大年紀?”老周道:“八十有二。”張衝點了點頭道:“還好,也算高壽了!”“誰說不是,走得安詳,上午還能起身,掃了院子,下午只說有些犯困,便走了,這就叫壽終正寢啊!”老周嘖嘖嘆道,滿臉的羨慕之意。
張衝笑道:“你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些!”老周道:“也不早啦,我今年五十六啦,估計也沒有幾年啦!”張衝擺了擺手,笑道:“才五十多,還早着呢!”又轉過頭,看着大方,笑道:“你今年多大啦?”
大方道:“我四十啦!”張衝點頭道:“正在年紀上!”大黃苦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張衝知道他心裡顧忌着自己的腿,便道:“你以前可學過記帳?”大方道:“沒有,只是平常見人家記,看得多了,也學了幾點,就是不知道對不對?”張衝笑道:“記得很好,你以後就專門記賬,那些體力活就交給年輕人吧。”
大方知道張衝這是有意照顧自己,急忙離了桌子給張衝磕了個頭,道:“多謝東家擡愛。”張衝笑道:“快起來吧!聽說你家裡人口多,都有誰啊?”
大方道:“老父老母都在,還有一個兄弟,自幼腿腳不大便利,也跟着我。我們兩口子,再就是五個孩子了。”張衝笑道:“那真是不少。這麼多張嘴全靠你一個人,那難爲你了。不過,金先生定下了規矩,我也不好隨意壞了。這樣,你明日去金先生那邊領一擔雜糧,就說是我說的,算是對你記帳記的好的獎勵。還有你渾家體力如何,洗洗涮涮的活可能做的了?”
大方道:“洗洗涮涮算什麼活?只是些日常的雜活罷了。”張衝道:“既然這樣,等過了節,你帶你渾家去後宅找石小姐,請她在後宅找點事與你渾家做,你身上的擔子也能輕一些。”大方聽了,感激地不知說什麼纔好,急忙又給張衝跪下。張衝便擺着手道:“你還是快些起來吧,你不累,我一邊受着的都累了。”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張衝道:“不說多了,咱們還是先喝一杯吧。”
大家喝完了酒,剛把杯子放下,卻聽見大門又是一響,一個小夥計模樣的人挑着一個擔子走了進來,小黑往外看了看,認得那人,怪道:“這不是百穀香的小李嗎,他怎麼來了?”
毛豆聽小黑說完,笑道:“咱家少爺知道大家的家都是城裡的,這大過年的總要熱鬧一下,便委我在百穀香那邊每家訂了二斤月餅,一會吃完了,大家帶回家去全家樂和樂和。”張衝聽了,心中一動,暗道:“這毛豆倒是越來越會做事了。”便笑着看着大家,也不多說。毛豆便端了杯站了起來,笑道:“少爺繁忙,我也抓點緊,敬大夥一杯。你們今天才見到少爺,可能還不瞭解。我是久跟着少爺的,少爺一向把身邊的人都當成是一家人的,少爺常對我們說,不管是誰家裡有什麼事,都要說一聲,咱們只要能幫得,都伸一把手,就算幫不上,說兩句寬心的話也好。”衆人聽了,更是感動,一齊舉杯將酒乾了。
毛豆笑着對張衝道:“時候也差不多了,後面還等着少爺呢。”張衝笑着站起身來,道:“好吧,大家吃好喝好,我就先告辭了。”老周和大方哪裡肯放,都要敬張衝酒,張衝沒辦法,只好與大家一齊喝了一個,這纔出了門去。
毛豆笑道:“我原先還惦着這買賣難開張,現在看來,就只這幾個人,等過了節,把門打開來做生意應該不會有問題。”張衝點了點頭道:“老周沉穩,大方用心,幾個小夥子也勤快,老三留的這幾個人還真的不錯。”毛豆道:“還是老大想的周到,我看那大方,現在便是讓他水裡來,火裡去,他都不會皺一皺眉頭的。”張衝笑了笑,道:“你也不錯,月餅這禮雖然輕,但是卻能打動人心。”毛豆擺了擺手道:“這哪裡是我的心思,我從軍營裡出來,就在山寨上,這種人情世事,我哪裡通?都是小金哥的主意。”
二人說着話,過了垂花門。“酒菜都涼了,你們倒是不緊不慢!”張沖和毛豆沒提防,都嚇了一跳,擡頭看去,卻是狗子。張衝指着狗子罵道:“你這狗才,嚇了我好一跳。”狗子嘻皮笑臉地上前,攀着張衝的肩膀道:“好大哥,快些吧,都是閒聊,邊喝邊聊不是更好。”拉拉扯扯地便進到堂屋裡。
衆人坐好,張衝舉杯笑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咱們兄弟聚在一起,以前咱們盟過誓,要同生共死,榮辱與共,如今苦日子終於到熬到頭了,往後便是咱們享福的時候,咱們今晚就要放開量喝,不醉不休。”衆人齊聲歡呼了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屋子裡的氣氛迅速熱烈起來。
小金放下杯子,嘆道:“想想都跟夢中一般,半年前剛跟着大哥時過的是什麼日子?若能頓頓有塊菜餅子吃,那就要燒香唸佛了。大哥,你知道剛纔怡然居過來送菜,二哥怎麼說的?”
張衝瞥了狗子一眼,問道:“他又是如何出醜賣乖的?”小金笑道:“二哥看了看菜,竟然道‘老高這廝也不知道點些清淡的,這油膩膩得如何下得口?’”衆人聽了,大笑起來,張衝朝着狗子挑了挑大拇哥,道:“行,老二,皇帝老子倒了我都不扶,就扶你了!”
毛豆也在一邊感嘆道:“狗子哥說得是啊,這纔多長時間啊,我們不但有的吃了,而且吃得好了,現在好的都吃膩了,這是因爲什麼,因爲咱們跟對了人,跟着老大,纔有咱今天的一切。我提議,咱們共同敬大哥一杯。”
這個馬屁拍得很明顯,但張衝心裡依然很受用,與衆人乾了杯,張衝將空杯子在手中轉着,笑道:“這些都是小事情,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咱們要趕緊洗白了上岸,過了節,這商行就要開起來了。大家都說說,怎麼這買賣叫個名字纔好?”
“這個必須的。想想咱們秋演的時候,就是喊出了‘忠君營’的名號,纔打出了威風,如今咱這買賣不如也借這個彩頭,直接叫‘忠君堂’好不好?”狗子興奮地站起來嚷道。
忠君營是怎麼來了,毛豆很清楚,他第一眼便去看張衝的臉色,果然張衝的臉直接就灰了下來,急忙叫道:“這個名字不好,剛纔老大說得很清楚,咱們最要緊的是要洗白上岸,所以與雞頭山有關的東西必須徹底清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