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正自感慨,卻見一個人從老韓頭的屋裡走了出來。張衝定晴一看,原來是鄭烈,心中暗暗一笑,便有了主意。又慢慢往前走了幾步,等那鄭烈來得近了,突然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握在手中,也不作聲,瞅着鄭烈不注意,狠狠地朝着他的腦袋扔了過去。
鄭烈是什麼人?那可是不知道多少次從死人堆裡爬出過來的沙場悍將,行動坐臥間都自然帶着警戒之心,耳邊剛聽到一陣風聲,便知不好,本能的一縮身子,石頭便擦着頭皮飛了過去。鄭烈驚出了一身冷汗,直起身來,四下打量着,怒罵道:“他孃的,什麼人暗算老子?”
張衝見偷襲不成,索性將揹包甩到一邊,從腰間掣出短刀衝了上去,照着鄭烈摟頭便剁。鄭烈此時也認出張衝來,急忙往後撤身,高聲喝道:“張三,你他孃的瘋了嗎,敢跟老子動手。”
張衝卻是一言不發,只悶着頭,一刀一刀地砍了過去。若論單打獨鬥,張沖和鄭烈壓根就不在一個檔次上,就算他手中拿着刀,鄭烈若真想殺他,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但鄭烈身上是帶着任務的,心裡藏着鬼,與張衝動起手來,難免掣肘,自然在先機上就吃了虧,沒幾個回合,就被張衝打得手忙腳亂。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各隊到伙房裡領飯的人絡繹不絕,見廝打的雙方,一個是出了名的刺頭張衝,一個是二當家的貼身親衛,這可是全明星陣容啊!如此好戲豈能錯過,一個個都站住腳,躲得遠遠地看起熱鬧來,不多會功夫,人便越聚越多起來。
張衝雖表面上看着瘋狂,但內心卻清醒得很。他很明白這是在玩火,稍不留神,就可能惹火上身,被燒得個焦頭爛額。所以每出一刀,都是小心謹慎。
打鬥多時,鄭烈果然便沒了耐心,也不管趙二的交待了,往後虛晃了一招,待張衝刀往前遞,招勢已老之際,猛得往前一衝,便貼到了張衝身邊。
張衝大驚,急忙往後退,卻哪裡來得及,被鄭烈一記重拳,正打在眼窩之上。張衝的眼眶子當時就青腫起來,只覺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
“張三,你就是隻瘋狗,沒頭沒腦只管亂咬。”鄭烈見張衝倒了,並沒有繼續動手,只站在原地,高聲叫罵起來。
張衝穩了穩心神,站起身來,仍然是一言不發,再次掄刀衝了上來。亂拳打死老師傅,那只是偶然又偶然的特例,在真正與高手的對決中是不會出現的。到了這會,張衝那幾下子,已經被鄭烈摸透了,沒過幾招,張衝便再次被鄭烈打中了左太陽穴,又摔在了地上。
一連將張衝打倒幾次,鄭烈才正直害起怕來。這張衝從頭到尾都是一言不發,兩眼通紅,目光呆滯,只如一個打不死的喪屍一般,倒了再起來,倒了再起來,只管拼命。
鄭烈心中着急,一邊與張衝周旋,一邊四下裡打量,終於發現人羣中站着幾個巡山營的人,急忙喝道:“你們巡山營都是死人嗎?還不上來拿人。”
其實巡山營的人早就到消息過來了,但無論對張衝還是鄭烈,他們都沒什麼好印象,巴不得兩個人狗咬狗呢,直到被鄭烈叫破了,知道躲不下去了,才站出來,在一旁胡亂地叫道:“都住手。”
張衝自然不會去理會,巡山營的人見他如同魔怔了一般,也不敢上前,直到有人拿來一個網兜,大家抽冷子,將網丟出去,才把張衝網住。
張衝被網兜罩住,越掙扎纏得越緊,最後竟然再也不能動彈一下。衆人這才衝了上來,先將他手裡的刀奪下來,然後一起將他按住,就有人高聲喊道:“快去叫韓老爹來。”
沒過多會,老韓頭便架着拐,一瘸一顛地竟然走得飛快,幾個伙房裡的小嘍羅追不上他,只能緊緊老韓頭的後面,一起往這邊急走過來。來到近前,老韓頭一眼看到被衆人制住的張衝,滿臉瘀青,口鼻流血,忍不住心疼起來,急道:“快些將他擡到我房裡去。”
伙房裡的衆人素來敬重老韓頭,聽他開口,急忙上前,七手八腳地將張衝擡了起來,一路小跑送到老韓頭的屋子裡。老韓頭怕張衝還要生事,便讓衆人出去,將房門關了,這才取過剪刀,將網繩絞斷,把張衝放了出來。
張衝見屋裡沒有人了,微微一笑,對老韓頭道:“那鄭烈也不過如此,你怎麼就着了他的道?”老韓頭見張衝還能笑,知他沒應該沒有什麼大礙,這才放下心來,板起臉道:“你先別說我,你好不容易跑出去了,又回來做什麼?”
“跑,往哪兒跑?”張衝不解地問道。
“你小子別跟我裝傻,我早就聽說了,你帶着你那幫兄弟,下山去追什麼天神教的香主,一去就沒了消息,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嗎?”老韓頭道:“這麼絕好的機會,你不跑得遠遠的,偏偏自己又回來了,你腦子進水了嗎?”
張衝搖了搖頭,道:“這次你算得還真不準,遇上那個香主,真的是個意外。我還沒做好下山的準備,再說要是真下山,我也得把你帶走。”
老韓頭道:“我對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年紀大了,下山沒有意義,只能拖累你們,你怎麼就是不聽。”張衝撇了撇嘴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那心思,肯定就是爲了那個金庫。就算那個金庫是你的,那麼多金子,你要了做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勸你能捨就舍了吧。再說了,我現在有的是錢,絕對能讓你風風光光地過一輩子。”老韓頭笑道:“你的口氣不小啊,一個過山蛇能有多少錢?你至於擺出一副財大氣粗的暴發戶樣子嗎?”張衝還有說話,老韓頭突然舉起食指壓在嘴脣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沒一會,便傳來一陣敲門聲。
老韓頭問:“是誰?”門外的人答道:“老韓,是我,老羅。”
老韓頭聽是山寨的郎中羅方,急道:“是羅郎中啊,你等一等,我這就給你開門。”屋外的羅方聽了,笑道:“不用急老韓,你腿腳不便利,慢慢來。”
老韓頭朝着張衝使了眼色,示意他躺好,這才架了拐,過去開門將羅方請來了進來。老韓頭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一趟趟地來看我。”羅方笑道:“哪有什麼辛苦,咱吃的不就是這口飯嗎?怎麼樣,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你瞅瞅,我估摸着再過幾天,就不用拐了。”
羅方笑道:“看你的神色也是不錯,不過,今天我可不是來看你的。剛得了大當家的令,要我來看看張隊長的傷。”
老韓頭苦笑一聲道:“勞大當家的掛念了,三兒這孩子,就是不安生,剛回來就惹了這麼大的禍。我家這小三兒什麼都好,就是見不得我受苦,也不問問清楚,就這麼莽撞,白受了這麼大的罪。”說完長嘆了一口氣,面容也慘淡起來。
羅方急忙寬慰老韓頭道:“你們父子情深,張隊長心急也是能理解的。剛纔在外面,我們這些老傢伙說起來,都羨慕你啊,便是親兒子,也就這麼貼心了!”說着,走到張衝面前,挨着他坐了下來。
張衝緊閉了雙眼,裝出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羅方與他號了脈,鬆了口氣,擡起頭,對老韓頭道:“張隊長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些皮外傷而已,你也不用太擔心了。我給他開些舒筋活血的藥,讓他服了,再靜養些時日,也就沒事了。”
老韓頭滿臉感激,道:“多謝羅郎中了。”羅方開了個方子,交給老韓頭道:“你讓伙房裡的那幫小子照方抓藥就行了。”說着,收拾了藥箱,便起身告辭。
老韓頭道:“不用這麼急,怎麼也得吃杯茶再走吧。”羅方笑道:“不是我急,大當家的那邊還等着回話呢。等有了空,再找你討茶喝吧。”
羅方一走,張衝便一骨碌爬起身來,笑道:“這老羅開的方子能用嗎,別再沒病吃出病來。”老韓頭笑罵了張衝一句道:“滿口胡說,羅郎中也這麼大歲數了,不是你可以編排的。”嘴上這麼說,卻把羅方的方子丟到一邊,自去櫥子裡取了跌打藥,道:“你好好躺着,我給你上藥。”
張衝因說羅方,突然想起來了,便問老韓頭道:“義父,有個叫活神仙康健的你可認識?”
老韓頭專心地給張衝上着藥,毫無反應地道:“不認識,沒聽說過。”張衝聽了,便大笑起來,康神仙沒防備,讓張衝的笑聲嚇了一跳,順手拍了他一巴掌罵道:“你個小混球,一驚一乍沒個正形。”
張衝笑道:“我是看你那個樣子才笑得,我到現在才明白,什麼叫薑是老的辣,我有是要你那麼高的修爲,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就不會讓那老東西套去話了。”
老韓頭也不接話,沒有聽見一般,繼續慢慢地將藥膏抹勻了。張衝又道:“那康神仙對我是相當讚賞的,他還誇我呢,你想不想聽?”張衝見老韓頭仍不理他,便繼續說道:“他誇我跟你一樣,謹慎多疑,詭計多端,心眼既小且多。”
老韓頭終於忍不住了,大聲道:“你休聽那老狗胡唚。”